赤红色的巨型井盖被稀疏草皮掩埋，纹理粗狂而不平滑，似只是为增大摩擦力所作。布莱耶将手放在井盖边缘，试图用手拖拽。
“我猜你需要帮助？”拉维奇淡然低语。
“你可真会猜，那便过来搭把手吧，随便拖出一个缝隙就好了，会有人帮我们关上的。”
他看见井盖之下深幽未知的城下世界，这里也许连通着整个城市的下水道系统。淡蓝的幽光自异界散出，纵横沟渠，交织如网而井然有序。拉维奇兜帽下的双眼熠熠有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神奇，绝妙。”
靠近河渠地域的雨水通过各种建筑的排水管，路边的排水口直接流入雨水蓄积排放管道，最终通过大支流排入大海；其余地域的雨水，随着每栋建筑的排水系统进入公共排雨管，再随下水道系统的净水排放管道流入公共水域。
“这里的下水道系统甚至可能比某些路段还要早。”颇有些兴奋，“但它却并没有因为是旧的系统而成为日益庞大的斯莫克城的累赘，这里甚至看不到任何改动过的痕迹。这是多么精妙的设计与卓越超前的设计！”
“我想这也许便是斯莫克城之所以为世界之都的缘由了吧。”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但你不会在乎那些的。”
布莱耶向拉维奇挥手示意，半只脚踏了进去。
“放轻松。会没事的。”布莱耶从一个小瓶子中捻出一只火蛾，揉搓后，火红色辉光燃起，火蛾四散于井盖边界，一片通明，几点火星飞落，映点于草皮之上，却是将息将灭。
拉维奇注视着点点火星子萦绕于微尘，弥散于尘埃。
他没有说话，他恍惚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那是从灵魂之上传达而来的信息。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布莱耶的声音从井底穿来，拉维耶实际并没有因为进入下水道而恐慌，他甚至能隐约看见整个下水道的结构，更何况只是一方通道了。对于布莱耶来说则不然。
他看见布莱耶在不远处，为他腾出了一片空地。距离井盖约莫三四米的样子，但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掌握合适的降落技巧而言，并不是多大的阻碍，更何况是有着积水的下水道了。这里并没有梯子，他可以明白。这样荒凉废弃之地，隐匿于城外，固然是设施不全了。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着如此精巧的系统。
拉维奇身体放直，自由下落，双膝微屈，通过关节的形变和肌肉的离心收缩来吸收能量。布莱耶象征性后退几步。
“拿上这个，你只需要一直向前走便是了。”布莱耶给了拉维奇一只辉光管。充盈着大气气体的玻璃管通过感电魔法而熠熠生辉，散出缤纷光芒。拉维奇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的，但陌生人的好意向来是来之不易的。他颇有些，感怀伤事。
但拉维奇并不知道怎样让他发光。
“抱歉，请问感电魔法是?”
布莱耶略显错愕，张开的嘴合上后走到了拉维奇的面前，若有所思。
“感电魔法，我们是这样称呼的。那是一种超自然的自然能量，严格来讲，我以为这项技术已经彻底普及了。”
拉维奇顿首，隐约想起了什么，金碧辉煌的琉璃砖瓦，无限叠加的屋梁，交织的法阵，金属义肢，闪烁的雷光。那不是属于他的记忆，那是属于某种，过于久远的，诞生于他意识之前的，回忆。
布莱耶十指交错，食指指尖相叠，低声吟唱。
“Slax，诞生之初，十中起源。自然之光，跃动的不安与焦虑，流动于万物的血液......Thundrel!”
声音初现低沉，而其后昂扬，末语声鸣爆如惊雷。
“渐起.雷龙......”
双手松开，食指间分离，拉维奇看见他手中有微末的粒子牵连成线，沿直线往返跃动，淡蓝色的电光闪烁于布莱耶的指尖，如丝如缕，不安分而华美。
那些弥荡于微尘间的粒子趋于稳定，在两个端点之间来回移动，呈现一定的趋势，竟有一段差值。
“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很快掌握。”布莱耶自然垂下双手，那些微粒散开，但那是只有拉维奇看得见的，他想他大概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尝试集中意念于双指，咏唱，感受指尖细微的震动与变化。”
“几乎所有的术法都离不开咏唱，而生物间各有差异，其他的智慧生物，那些我们所恐惧的物种，飘荡在神话与传说故事中的东西，他们的语言也有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或许是诸神的恩典。”
“Slax，祂象征自然，蓬勃生命的诞生，大部分与自然有关的法术，都需要颂念祂的名，从流水到飓风，微光到熔岩，当然，这其中有其他的分支。”
布莱耶呼了口气，有些疲乏。
“你不需要成为祂们虔诚的信徒，祂们共生于世界之初，各有权柄，互不纷扰。祂们各自是各自的君王，不为世间常道所缚。”
“但你不可诋毁，污蔑，亵渎祂们的名号，与此同时，有些术法不用为好。”
“正如我所说，祂们有着各自的权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暗影滋生于森然骨肉，那些可憎的，游离于世间的黑暗，藏在我们左右。”
“力量会让人迷失心魂，那些起死回生的违背规律的通天法术，未必是神灵的恩典，那是趋附于未知生命体的力量。”
布莱耶双手十指相抵，“S Y T H S I K，恐惧的阴影，概念之初的梦魇，D R E E M E”
拉维奇没有看到先前那样的粒子出现，但隐约察觉到某种森然蚀骨的寒意在注视着自己，不同于先前的那道黑影，这是某种，极度恶意的凝视，没有源头，渗透万物中。
“昏惑.虚梦”
布莱耶将手掌贴在墙面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已经不存于世的古神是不会再有效力的，SYTHISIK的教徒早已被帝国的蒸汽甲胄清洗，祂已然不复存在于现世，陨落于追求为神权柄之路。”
拉维奇想到刚才的阴寒气息，把呼之欲出的语句吞了回去。
“Slax，诞生之初，十中起源。自然之光，跃动的不安与焦虑，流动于万物的血液......Thundrel!”
拉维奇交错十指，食指轻触，他重新看到了那些跃动不安的粒子，其间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牵引他去操控，如水流般，高者欲坠，低者欲攀，他甚至还没有说出最后的咒语，已然感觉有轻微的疼痛刺激着自己的双指。
布莱耶看着拉维奇的动作，“这个术法很简单，你应该能很快学会。”
“高昂.雷龙!”拉维奇记忆混乱，那些布于辉煌大厅的阵法，言吐如怒吼的巫师，再次混淆了他的五感，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起始法咒。
术法的起始诀决定了术法的强度，但这并不意味着强度越高越好，一只盛满水的杯子只会溢出，祸及周遭。
“松手，已经失败了。”布莱耶身形后退，他并不知道拉维奇的起始诀会有怎么样的效果。
电弧激荡，有规律地运动着，明亮的蓝色电流在空气中线性排列，微小的粒子如波浪起伏。
拉维奇的头发蓬松，直立，身上的布料也有淡蓝色的电光闪烁。
腰间的辉光管忽明忽暗，瓶内灯光辄起。
“你应该会有很不错的天赋，即使是错误的起始诀也能施展一时半刻的术法。”布莱耶为此赞叹不已。
有些力乏，拉维奇垂下了双手，雷弧随之散去，但瓶内灯光仍未消逝。
约莫是余波吧。
下水道是精细的，他早有知晓，但却不曾想为何砖瓦脱落，不知名的真菌滋生，源起于未知某处。所有的灯光设备荒废已久，结着各式蜘蛛的悬网。那些昆虫的巢，六边形的窝状结构，垂涎着分泌的蛋白质黏液，猩红色的虫卵，远处的球状物，可有成千上万只幼虫盘踞其中。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某些未知的变异物种。”生物的演化随机而又富有想象力与魅力。尤是在这样的土壤中，它们绽放独一无二的生命之美。
那些破壳而出的生命体，隐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而活。
布莱耶通过感电魔法为辉光管续航，拉维奇估测了离下一个转角点的距离，不过百余步，隐约有幽绿色的辉光悬在上空。
“我们快到了。”
拉维奇不露声色，点了下头。腰际的辉光管黯淡下去，仍有荧光橙色的微弱光芒，但已不足以明确方向。
他还是有些惬意自得的，纵然在荒废的下水道中前行，瑰丽神奇的超自然魔法，友善的陌生人，不由得让他有些忘我。
那些沉淀于心的事情，一并随着灵魂的飘飘然忘却了。
“前面属于斯莫克城的范畴，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你能看见吧，拉维奇。”布莱耶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挂牌，泛着点点幽绿荧光。
但那仍是百余步开外。拉维奇看见了牌匾之上的字——“空梁”，幽绿色的字体辉光闪烁，斜挂于洞口处，仅有几根钢索牵拉，甚至已经有电线暴露而出。
“你当然看得见，拉维奇。”布莱耶冲拉维奇笑。
“古者拉维奇，我没说错吧。”布莱耶的脸急速扭曲，如寄生蝇蛆的腐肉，向内吞噬，留下数十个黑色的空洞，在淡黄色的组织液卷裹下，缠连着肌肉与血管，变成了另一张脸孔。
“欢迎来到斯莫克城的地下之都，我们习惯这么称呼，伙计。”布莱耶抓住拉维奇的手腕。
“我没有恶意，但我需要你的力量，拉维奇，你应该是犯事出逃者吧。”
拉维奇的手腕被布莱耶紧握住，他愕然为何没有察觉到布莱耶的古者气息，也许是他对于力量运用的不成熟，也或许是其他缘由。
“我大可同你走一遭。”拉维奇故作淡然，他飘乎于虚无的第三只眼，已然感受到布莱耶身上的古者气息。“那是他的肌肤。”
但能屏蔽古者能力的力量，作用于浑身上下某处的古老庇佑，先驱者的魔法，发达的科技，存在于世间的世界奥秘。
“爽快，那我再教你一个术法吧。”
“Slax，诞生之初，十中起源。自然之光，跃动的不安与焦虑，流动于万物的血液......Floowe!”
布莱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手部动作，他早就知道拉维奇看的一清二楚。
“其实手部动作不重要。”
“吟唱.浮空术。”
布莱耶抓住拉维奇的手腕，向前俯冲，直到那块“空梁的牌匾下。”洞口下泛着灯光，有着烟火气。显然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近乎飘在半空中，自由悬落而下，那些勾搭于两旁的废弃电线，散乱无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