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轻僧人此刻静静地站在一座大殿外,双手摩挲着一串佛珠。
这座容纳了百万人口的大城安稳的坐落在这天下的中心,是如此的庞大与繁华,即使是江都城也完全不能相比。
在那艘小小的渡船里经历了近一月的风浪,终于到达了江南那座船只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大港时,还未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时,僧人就已感受到这个王朝的繁盛与强大,仅仅是那些载满了名贵瓷器的商船就已经堪比名将军最强大的战舰的大小了,在这座大港里,实在是再也找不出像他们这艘渡船这么小的船。
当踏上了这片土地时,僧人就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当他走入这座名为苏陵的郡城中,那种文化和历史带来的厚重感就让他这个陌生人——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喘不过气来。
僧人深吸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漫步在满是书生气的城里。正是寒冬之月,银装素裹的苏陵郡让僧人有些入迷,觉得很有一番滋味。
走了近半个时辰,僧人来到了城西的一座寺庙前。
这座寺庙名为走马寺,乃是三百年前一个国土囊括大江以南三千里的帝国的开国皇帝的度难之地。那位皇帝称帝不久便来到此寺烧香拜佛,尊此寺为国寺。虽然这个帝国早已灭亡,走马寺却香火连绵三百年不灭,是在江南家喻户晓的古寺。据说走马寺和西凉的两禅寺一样都有真佛现世。
寺庙庙门大开,香客络绎不绝,有一位刚敬完菩萨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千金看着怔怔的清秀僧人,不禁轻笑了一声,随行的丫鬟扭头看着僧人,有些不明白小姐为何而笑。
这就是年迈的住持告诫自己一定要去的佛寺吗?这就是前任住持圆寂前还在惦念的佛寺吗?
僧人走进了寺门,就有一个拿着大扫把的小和尚过来竖起手,脆脆的道了声“阿弥陀佛”。
僧人也微笑地回了一句,道:“小僧来自江都鸡头寺,奉住持之意前来拜访静远大师。”
小和尚来不及思考那个没听过的地名在哪和好奇那个寺庙的古怪名字,听到静远二字小脸蛋就苦丧起来,又很快恢复:“听师父说静远大师在我还没出家时就圆寂了,那这样好了,我带你去见住持大师。”说完就提着扫把,顾不上师父给的扫地任务,就开始了带路,“住持大师现在应该刚讲经结束,跟我走。”
听到静远大师早已圆寂,僧人恍惚了一下,很快跟上了提着扫把的小和尚。
“住持大师,住持大师,这里有位师兄想来拜访您。”还没走进,小和尚就扯起来嗓子。直到说完,跑到跟前,挨了和住持一行的师父的训,小和尚才哦了一声,低下了小脑袋。
住持和小和尚的老师父这才注意到跟在小和尚后面的僧人。
僧人双手合十,主动开口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心平,来自江都鸡头寺,原本奉住持之意前来拜访静远大师,未曾想大师已圆寂,素前来拜访住持大师。”
听闻心平僧人的自我介绍,住持大师愣了一下,问了句:“请问贵寺住持可是广志大师?”
“正是,住持本想亲自带着小僧前来拜访,只是他老人家年岁已大,又染风寒,憾此行不能前来。”明确了心中想法的心平和尚答道。住持和老住持果然和这座寺院是有因果的。
“五十年前,广志随悟尘大师是第一批来到大周的人,他们也是在苏陵登岸的,悟尘大师佛法精湛,他的讲经让我受益匪浅,而我与广志也是在那时相识,却是没想到会五十载没有再见。贫僧净空,不知你有没有听广志提起。”净空大师古稀之年,人却精神,面露微笑。
“小僧经常听闻师父提起大师,师父曾对我们说大师是他一生的挚友,小僧此次前来,除了想拜访静远大师,也是来替师父向大师道安。”
“原来是他的徒弟。你千里迢迢过来,走马寺自然不会怠慢你,你且住下,藏经阁中有几卷静远大师留下的佛法经注,你可以去观摩一番。”
心平谢过。与住持聊了两柱香后,心平又被小和尚领着带到了一间干净的禅房,暂且在走马寺住下了。
一月之后,心平和尚道过了住持,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小脑袋,再次踏上了路程。
他沿江而行,途径荆湘,去了那座大名鼎鼎的南方重城——襄阴郡。
如果说苏陵像一个柔美的江南女子,襄阴就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这座天下重镇千年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兵者有云:欲取荆湘,先取长陵,欲取江南,必取襄阴。那位三百年前的皇帝正是从苏陵起家,却先取襄阴,夺得先手,从而击败了数位敌人,建立了三千里的帝国。
所以这座古城有着又厚又长的城墙,城门洞中须有火把照亮。
又在襄阴待了几日后,这一路,心平又往北走,在关西一座大县,和那万户人家一起过了新年。心平看见了漫天的烟花,看见了穿着新棉袄的小孩快乐的追逐着。
从襄阴出发后,又过了近两月,心平终于到了这座坐落于关中平原的巨城。望着城门上“永安”两字,心平站了很久,看了很久。
大周道佛兼尊,永安城内外大大小小的道观佛寺近百座,心平找了一座寺院,说明了身份,暂住了下来。
“心平大师不必紧张。”心平摩挲着佛珠,旁边的太监以为他是过于紧张,轻声宽慰了一句。
心平回了一笑,正要开口,大殿中传来尖细的声音“传东瀛遣周使心平入殿——!”
门外太监向心平微笑了一下,“传东瀛遣周使心平入殿——!”
大殿殿门打开,心平稳步进殿。
“小僧参见天圣大皇帝,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龙椅上的大周皇帝面带笑容,温和却自带着威严说道,“自太祖洪武年间的那几批遣周使后,你是再一次来到我大周的遣周使。朕听闻近几十年东瀛陷入了乱战,直到近几年才由北川东一统一,朕体谅你们地狭人稀,这次就你一人前来。”
听见大周皇帝直呼名将军之名,心平眼皮挑了挑。那位名将军在乱世中击败数十大名,一统东瀛,被无数东瀛人视为天下第一勇猛之人。虽说东瀛大皇是最高统领,但明眼人都知道大皇只是名义上的,实权牢牢掌握在名将军手中。
听到大周皇帝说起名将军名字时那种自然的轻意,心平虽难免心生不满,但这三个月在大周的所见所闻已经让心平明白自己这趟遣周的目的和原因。
他心中早有比较,名将军最精锐的部队在大周的部队下都是以卵击石,即便他对大周的了解并不深入。
他上殿后及小心的撇了左右的文武百官。心平感觉自己被文官为首一位老人看透了,双手紧紧攥着佛珠。而武官为首那位男子,面容清逸,白衣如雪,年纪只是三四十却站在数位军功硕硕的老将前。心平心里不争气地想,名将军可不如这位将军一分英武。
他不免苦涩,东瀛在大周面前,宛若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对比一名身披重甲,跨骑骏马的精悍铁骑。
心平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份文书,大周皇帝从太监手中接过名将军亲自书写的有些扭曲却还能认出的禀天圣大皇帝书。
文书里写道不过几年东瀛会组织几十人的庞大遣周使团送来贡礼和对大周正式的朝拜。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对大周的崇敬。最后,名将军想让大周皇帝敕封他,以借大周之威巩固自己的统治
看完文书,大周皇帝轻轻放下,笑意更浓,道:“朕知道了,这份旨和这印你就带回去。朕封他为东倭大将军。你这一路旅途劳累,朕准你现在回去先歇息几日,我派一队禁军送你去苏陵乘船回去。”
心平听的是心惊肉跳,连忙谢恩,收起圣旨与金印后躬身小步地倒退后殿门,至于大周朝廷的早朝接下来的内容,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听,而是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宫。
心平回头望了望朱红的宫门,心中默念了几遍佛法也忍不住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