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一座古楼内,一个飘飘如仙的公子正望着向远处奔去的大汉。不错,此人正是韩古笛。
“唉,何必非要紧追不舍呢?像我一样喝喝酒,吃吃肉,生活多美哉!为何非要自己折磨自己呢?”韩古笛看着那远去的人影,不由得一阵唏嘘。
要说这天下最懒的人,估计没人比他更懒了。江湖上人称“白笛医仙”的他,其实兜里比脸还干净,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但所幸人家是个乞丐,还是比较帅的那种,平时也就跑到人家办喜事的地方,拿着自己用竹子雕刻好的笛子,给人家吹曲谋生,一般情况下,办喜事的人家都会给他一些吃食,他也就此度日。
要说他明明是“医仙”,为什么自己不去当个医生给人治病赚钱呢?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乞丐多好啊,无拘无束,饿了有人给吃的,渴了还能喝湖水,多逍遥,多自在!”而这家伙虽然思想一直不着调,但一旦自己想吃酒了,也会去做点苦力什么的,赚点小钱,买点小酒。
以前的他是不爱管闲事的,但正是被大汉追杀了那么多年后,他便不由自主的爱管闲事起来,他怕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又引来麻烦,这懒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所以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人患病奄奄一息,他就自己去采摘良药,亲自治好!这“医仙”的称呼也就是这么来的。
被他救助的人大多数都成了朋友或者兄弟。比如住在距苏城不远的清丰城的孤独剑客李红尘,远在北城的大将齐胜,靠近沿海的风流浪子江眉郎,还有定居在钱塘的富豪商人刘彻……
要真说这懒人是个乞丐吧,也真的不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乞丐,因为人家绝大多数都是以物换物,怎么个以物换物法,你往下看便会知晓。
韩古笛撑着自己的龙鳞伞,身上白衣青袖,他像一片白色的秋叶,飘荡在平民房屋上的屋脊上。贫屋有佳景,屋上秋叶白;叶白谁不知,唯有持伞人!说的就是这个持伞人!
韩古笛飘到河边,看着雨幕下的白河,见秋雨不停地在河面上跳舞,河水也欢腾地翻滚,滚得让懒人犯了愁。
“这河水怎么忽然这么凶!”韩古笛踩在一棵榆树的树枝上,看着江面暗骂道:“唉,看来鱼是捉不成了,今晚看来要饿肚子了。”
忽然,一条硕大的鲤鱼破开水面,腾跃到空中,翻滚而下,扑通一声掉回水中,而这声音像是掉在了韩古笛的心里。
“看来我还是挺受老天眷顾的嘛!”韩古笛笑嘻嘻地说道,“既然能跳出来,那就好办多了!”
只见他右脚踏开树枝,向前飞跃,踩在几片秋叶上腾跃到了江边。他手撑着龙鳞伞,屹立在江头,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双眼紧盯着水面。
噗的一声,记得那是鱼儿破水的声音,韩古笛朝着声源处望去,一条大约两公斤的江鲤翻腾在空中。他连忙用力踏了一下地面,踩碎了几步浪花,一手抓住甩着涟漪的飞跃江鲤,再将龙鳞伞用力拍打在江面上,伞面拍出一声巨响,震出一袭白浪,而他自己则腾跃而起,带着鱼儿和龙鳞伞,闪身来到江边,在江面上留下一串串白色的虚影。
韩古笛看着手里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巴的鱼儿,乐呵呵地说道:“这下就可以吃饭了,走咯!”
他向着山林里走去,撑着龙鳞伞,嘴里嘀咕道:“不知道老人家还在不在,要是不在就麻烦了。”
林深处,一间涂着红漆的木屋上,正冒着缕缕炊烟,韩古笛老远就闻到了江米的香味。听说这稻米是用流进白河里的横江水浇灌的,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而且这稻米的产量还极高,滋味也很好,很多平民百姓都是以它作为主食。
韩古笛调动着轻功,翻越到木屋的门前,轻轻拍了拍木门,说道:“老人家,在吗?我是原先那个乞丐,我又来送鱼了,再向你要口米饭吃。”
木门被轻轻拉开,一个身着深蓝色粗布的老爷爷看了看站在门口撑着伞的青年,又见到青年手里张着大嘴的江鲤,老者会心一笑,十分娴熟地接过青年手里时不时奋力挣扎的江鲤,引着青年进入自己的木屋内。
木屋客厅内陈设简单,一张桌面磨得光滑锃亮的木桌,一把还带着木屑毛边的木椅,还有几个不大不小,比较粗糙的板凳,小孩子坐上去,刚好可以让小臂趴在桌子上。这木椅和板凳显然都是新做的,而那张桌子,显然是用了很多年的了。
木屋里设有内间,客厅加上厨房与卧房两个内间便是这个木屋的全部构造。
一个孩子从卧房里蹭蹭蹭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地问道:“爷爷,是谁呀?”
男孩进了客厅,看见了站在客厅里正在收伞的白衣青年,青年那张白净的脸面让他记忆犹新,他高兴地叫道:“大哥哥,原来是你啊!你又捉到鱼了?”
韩古笛微笑得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老者手里的江鲤。男孩见了后高兴地又蹦又跳,他欢快地叫着:“大鱼!真的是大鱼!要是你能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那就好了!”
韩古笛看着孩子欢腾的样子,心里也有种莫名的喜悦,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你看见别人快乐了,幸福了,你也会感到十分快乐与幸福的感觉。
不久,一股浓郁的鱼香从木屋上的烟囱,随着灰黑色的浓烟飘散在空气中。鱼汤的香味充盈着整个木屋,鱼肉的鲜美刺激着屋内人们的味蕾,所有人端起碗来,喝了口鱼汤,香味经过喉咙,弥漫在整个鼻腔,使人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控制嘴唇加快抿汤的速度。
几口鱼汤入了肚,韩古笛感觉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虽然自己有着深厚的内力,不怕严寒酷暑,但这种温暖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是一种由口到心,再由心到口的舒畅!
晚饭过后,韩古笛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支竹笛,伴随着木屋外秋风的呼啸声,悠悠地吹奏了一曲。这曲调平缓,声音却是高扬,像是一股细流,涌出窗外,与萧瑟的风儿回合,共奏秋雨乐章。
清晨,昨日乌云密布的场景早已逝去,迎来的是凉飕飕的秋风,还有朦胧胧的白雾。韩古笛在老人家早早地吃了一碗米汤和一个杂粮馒头,他向老人道过谢,便悠然离去。
去哪?抱歉,懒人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好意思待在人家屋里,所以才赶紧离开。
韩古笛拿着龙鳞伞,背着古琴,漫无目的地走在林间。虽说这天下之大,人不可估计,但自己多多少少还是去了不少地方的,至少在白黎国内,已经没有自己没去过的地方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年龄,今年多少了?二十三了。白黎国的平民普遍都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岁,像自己这样的练武的,修炼内力的更是可以活到两百岁。两百岁呢!还有不少时间,看来有机会还是要去其他国家逛一逛的,真不知道自己耗尽这两百岁,能不能走完整个天下。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能走多少走多少,走不完就算。不过,自己也确实需要不停地奔波,原因自然是他身后背的那张古琴,那古琴未曾雕刻过,就是一大块极品的冰玉,但是琴弦已经上好,剩下的便是雕刻了。而这白黎国中最厉害的雕刻师自然是有“鬼手”,可惜人家的踪迹常人不可寻,只能碰运气。
但韩古笛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他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可以找到那个知道“鬼手”踪迹的人。
走了一段路,韩古笛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竟然又是身无分文了!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韩古笛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先想想办法,赚些银两才行,找人的事还是要先放一放。
毕竟没有钱,以后的打算都是空想。他略加思索,便像是有了主意似的加快了脚步,想必又是要干起自己的老本行。
行乞?不不不,原先就说了,人家虽说是乞丐,但是从不做行乞之事,人家永远都是以物换物。钱就是货币,它真正的含义是物品交换的媒介。因此,靠着买卖赚钱,也是有着以物换物的内涵的。
不过,韩古笛的买卖可不是去卖东西来赚钱,人家是要卖艺!他加紧步子,调动起了轻功,刷刷刷地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残影,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白河的边缘。韩古笛看了看江河的水面,没有似昨日那般波涛如怒,水面十分平静,平静到你完全无法想象昨日的它竟是那般景象。
韩古笛运转起了内力,调动轻功,踩着河面,在水面上卷起层层波纹。他像一片飘荡的白色羽毛,随着秋风,向河的对面飘去。
白河两边,一边是青玄山,苏城就在青玄山山脚下,另一边距离横江远一点的,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县城,名为半江县,而靠近横江的大城,则只有清丰城,这是一个十分富饶且居民众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商人都在此处经营着店铺,韩古笛也正是奔向此处。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在街道上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杜绣娘的裁缝店是不是进了什么新的布料,一会儿瞅瞅王木匠的木匠铺是不是又打出了什么新款式的椅子,想买的人进去后就与店家讨价还价,不想买的人也进去,只为了看个新鲜,凑个热闹。
韩古笛却没那个心思,只见他一刻不停地走着,目标似乎十分明确,不久,他终于停下,只见他抬起头,看了看店楼的招牌,便欣然地走了进去。招牌何谓?“凤阳青楼”是也。
一进门,便见客人满座,皆无虚席。大厅正中央是一个舞台,台高三尺,台架为红木雕刻,上有菊,莲,兰三种花朵的花纹交错编织,台架的四角有铜铃清脆,且均披着一缕白色的轻纱。
舞女歌姬则在舞台的中央跳舞奏唱,其人婀娜多姿,粉黛朱颜,笑者勾魂,默者凄美,歌声美妙,唯美至极,甚有歌姬者轻瞥一笑,天地黯然失色!当真是如同那句诗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天下确有这等奇女!
韩古笛看着台下的客人们,客人虽然众多,却没有想象中的吵闹与熙攘。客人们坐在各自的桌位旁,他们一边欣赏着台上舞女歌姬的美姿,一边品着用泉水漫泡的花茶,又或者尝着桌子上果盘里的水果与糕点。
有些侍女在各个桌子之间行走,为客人添茶带酒,或陪着客人,与客人同饮。没有那种糜烂低俗的气息,整座楼宇凸显着一个“雅”字!因为这里是白黎国中,唯一一个以卖艺谋生的青楼,甚至恐怕是整个天下,也是独此一家。
“啊!是韩公子!”一名侍女忽然看到正门前站立着的韩古笛,赶紧上前迎道,“让韩公子在门前等候,是小女子的罪过!”说着,便身子轻轻向下半蹲,行了一礼。
韩古笛连忙扶起侍女,微笑着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这才刚进正门,未曾等候,姑娘不必如此行礼。”
侍女看着韩古笛那张面如春风,温雅如玉的面孔,脸颊微微泛红,但并没有失了理智,她微整了情绪,轻柔地说道:“请韩公子与我同来!”
韩古笛把龙鳞伞当成一柄权杖,轻杵着地面,跟着前面的侍女,向楼上走去。
青楼一共有五层,第一层是主要是舞女,第二层是歌姬,第三层是乐女,第四层是众女子的住房,而第五层则是“凤阳青楼”楼主聂妖妖的住所。
侍女一边扶着扶手,登着楼梯,一边向她身后的韩古笛说道:“楼主早就下过命令,只要是韩公子进店,一定要速速带去见她!”
韩古笛有点调皮地说道:“是吗?看来我还挺受欢迎的呀!”
侍女半掩着红唇,笑了几声,说道:“韩公子莫不是不知道,您可是楼主的心上人呀!”
韩古笛忽然怔了怔,随后又自然地笑道:“我?算了吧?在下是个乞丐,是个无业游民,天天过着有了这顿没了下顿的日子,聂楼主可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子,爱慕者数不胜数,这其中不缺那些高官显赫的侯爷,还有那些武艺高强的修士,甚至可能还会有高高在上的皇子,而相比之下,在下这点分量,怎会入的了她的眼。”
“若真的入的了她的眼,你会怎么做呢?”一个空灵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位模样如同仙子的女子用纤细白嫩的玉指轻挑着耳边的秀发,粉红色的眸子温润地看着正在迈着台阶,向上移动的韩古笛。
韩古笛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他寻着声音看去,对上了聂妖妖那双粉色的眼睛,心里只是忽然一惊,却再也没有别的情绪。他就这样望着聂妖妖,后者也同样一直望着韩古笛,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韩古笛看她这一副认真的模样,知道这个问题是躲不掉的了。他将手掌叠放,拱手低头,轻轻向着聂妖妖行了一个礼,平和地说道:“想必聂楼主早已有了心上人,那这答案在下自然是给不出的,因为能给出答案的,唯有聂楼主心上人一人。”
聂妖妖看韩古笛没有给他答案,自然知道他又在婉拒自己,可是她不甘心,她想听见韩古笛的答复。因为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继续爱着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她怕失去,怕自己万一等待了半辈子,等来的却是拒绝。
她紧咬着下唇,瞪着自己那一双迷人的粉色眼睛,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可是这人总是装傻,你说他放着我这么个美人儿在这,明知道我心中有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的好意,让我蒙受相思之苦,你说这人该当如何?”
韩古笛听后心里微微一沉,认真说道:“那么此人必定有眼无珠,是个傻子无疑!放着聂楼主不去追求,此人当杀!当诛!当斩!”
聂妖妖气极反笑,这意思分明就是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说他爱她!“好一个’”当杀!当诛!当斩!’啊!你真以为我聂妖妖这一辈子就非他不可?”
“聂姑娘当然不必如此,天下英才爱慕聂姑娘者不可胜数,聂姑娘今后定是有个好归宿。”韩古笛不敢抬头,只是一直低着头,拱着手。他不敢去看聂妖妖的眼睛,他不忍心看到那么一张美若天仙的脸变了模样。
聂妖妖生气地看着韩古笛,娇艳的小脸气鼓鼓的,像一只生气的猫。她看了一眼韩古笛身旁的侍女,连忙下令,让侍女撤下去,只留下自己和韩古笛。
聂妖妖又看着韩古笛那一副带着书生气息的模样,气得别过了头,直接迈着步子,一声不吭地走了。
韩古笛听着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是个孤儿,师傅对他说过,他自己的身份极为特殊,在韩古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或者没有下定决心去接受自己身世之前,他的真实身份,他师父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韩古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也还没有真正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自己的身份,他不敢奢求爱情。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过的很好了,无拘无束的,饿了就去换吃的,渴了又可以自己搞点银两喝点小酒,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读读诗集,无聊的时候又可以奏笛寻乐,身也逍遥,心也逍遥。他已经很满足了,身世什么的,竟然心里没准备好,那就随风而去吧。他无所谓的。
韩古笛提着龙鳞伞,一步一步走向青楼的第五层,看到正门敞开,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韩古笛吓得连忙后退,身子紧贴后背的墙壁,他看着眼前聂妖妖那张迷人的小脸,还有那张粉嘟嘟的红唇不断向自己贴进,脸上顿时一片绯红,赶紧说道:“聂妖妖,你你……想干嘛?”
聂妖妖小手捏住韩古笛的下巴,把他的下巴撇向一边,把脖子漏出来,而自己毫不犹豫地就咬了上去。
“啊!啊!啊!”
至此,凤阳青楼第五层除了韩古笛的尖叫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