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五接到杨莉电话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出来，张三五由衷地质疑——这帮人都不睡觉的吗？
不过，杨莉没出事的庆幸，还是压过了深夜被叫醒的不满。张三五内心哼唧了两声，立即调整回和领导说话的恭敬腔调：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担心您那边情况。才和陆总吵了一架，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找您麻烦。”
张三五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坐在床上一边抓着肩膀一边回复道。
杨莉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因张三五的一句话，感觉到了一丝温情。她或许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工作这么多年了，还从未有任何一个员工像张三五这样站在她这边，替她着想，还为她担心的。因为这点温情，也可能是夜已深的缘故，杨莉言语间居然多出点难得一见的情感来：
“不用太担心。陆安什么性格我清楚的很，他就是那种色厉内荏的人。不过，这事我也有责任，应该听你的，他那种人，当面和他说肯定说不通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些来单位，我们聊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三五听着迷糊劲儿渐渐过去了，心里有些感动。说到底，杨莉还是有人情味的，他决定和程野他们说，以后不要叫她‘罗刹’了。张三五想着，回了句‘好的，莉莉姐晚安。’便听到杨莉那边挂断了电话。
被杨莉吵醒的张三五叹了口气，走到书桌旁，他本来打算先睡两三个小时再开始写‘独孤’的稿子，现在既然睡不成了，不如立刻动笔，早写完，早睡觉。娇娇事件让张三五欠了‘独孤’十万字，这事，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他也无意告诉其他人。他帮别人，是出于本心，而不是图什么回报。
除了杨莉和刚被叫醒的张三五，同样深夜无眠的还有楚晶晶和陈芳菲。自娇娇事件之后，楚晶晶便搬来和陈芳菲住了。以往这个时候两人应该已经相拥着入睡了，今天却各怀心事地背靠背，睁着眼。过了好一阵，还是陈芳菲先开了口：
“晶晶——你，真觉得跟我在一起好吗？”
楚晶晶一听这话，顿时转过身来伸手搂过陈芳菲，将他的脸向自己这边偏转道：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那不是当然的吗？”
楚晶晶失笑，这一整天，发生这么多事。陈芳菲居然在意的只有这一点，该说是痴情呢？还是心大呢？
“可是他们都对你——”
楚晶晶笑着拉起陈芳菲，窝进陈芳菲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子道：
“我们陈老师也好多女孩崇拜啊——我要是都吃醋，早就成醋缸啦——挺大个人了，程野知道了，都要笑话你的。”
陈芳菲盯着楚晶晶看，他还是觉得楚晶晶漂亮得不真实。总感觉她随时要离开似的，盯着看了一会便开口道：
“你说——我重新开始写剧本好不好？”
楚晶晶眨着大眼睛盯着陈芳菲看了一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笑道：
“当然好了，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陈芳菲从楚晶晶眼中看到满满的信任和欣赏，这让他的‘小心眼’稍微‘拓宽’了那么一些，后知后觉道：
“那你呢？怎么不睡？是不是陆安吓到你了？”
楚晶晶依旧窝在陈芳菲怀里，摇头道：
“我是担心你和张三五——尤其是张三五，这次那么正面和陆安起冲突，怕是和他结怨不比你浅了。说起吓到，除非陆安又对你动什么心思，否则还真没什么事能吓到我。”
陈芳菲听了既感动又有点苦涩，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楚晶晶的头发。感动她这样在乎自己，苦涩无能为力的自己让心爱的人这么担心。
就在陈芳菲和楚晶晶你侬我侬的时候，程家大厅也是灯火辉煌。程澄和程野姐弟坐在客厅沙发上相顾无言，习惯了父母不在国内的日子，想到还有三四天爸妈就要回来了，不管是一向遇事就慌的程野，还是处理事务游刃有余的程澄，都有些不适应。
“姐，要不，你安排我出差吧？”
程野冥思苦想了好久，姿势从端坐，到抖腿，到横躺在沙发上，苦恼许久，憋出一个主意来，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程澄的反应。
“我是公司人力，又不是你们领导，怎么可能安排你出差？”
程澄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还以为和张三五相处这么久，弟弟有些成长了，没想到，遇见事，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不是——姐——你也知道妈那个性格。她要是知道我还没换岗，一定会去公司找叔叔闹的。你不能不管我啊！我不想调到别的部门去——我就想和三五哥他们在一个部门，哪都不想去——”
程野撒娇，要放在平常，程澄早就出言反驳了，但是这回，她还真开始认真思考程野调岗的优劣势了。难得遇到一个人可以管着程野，选择调动是不是有点鲁莽？
程野见程澄没有反应，心知自己说动姐姐了，不由得有点小得意。关键时刻，还是‘未来姐夫’好使，想着就继续道：
“姐，你说——咱们叫三五哥和爸妈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程澄还在想程野调岗的事，猛地一听他说要叫张三五见父母也有点堂皇，当即坐直了身子摇头道：
“胡闹！家里吃饭，为什么要叫他？”
“那爸妈不是一直说要谢谢当年的恩人嘛——如今找到了，为什么不请？”
程野振振有词，他可是记得当初爸妈赶到医院，得知有个英雄少年做好事不留名，救了自己女儿时候的感动模样。程野爸爸甚至还说——以后遇到了这个小伙子一定好好和他喝一杯。
“可，张三五不是不想提这事吗？”
程澄有些犹豫，她虽然不知道张三五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一再回避，但看出端倪的她无法不在意张三五的感受，执意把对方拉到自己家的漩涡中来。
“哎，就算不提这事，说起我的工作，不也得找三五哥来嘛——要不我怎么跟妈说不要换岗的事啊。”
程野心念电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智商情商。程澄被说得一愣，想要反驳，忽然发现找不到什么抓手。一方面欣喜于弟弟还是有所成长的；另一方面又有些头痛，程野理由确实充分，看来张三五来家里吃饭怕是要成定局了。
“那就这么定了？爸妈哪天回来？我去给三五哥打电话——”
程野一看姐姐没能当场反对，就知道这事多半成了，兴奋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掏出手机就要给张三五打电话。有‘未来姐夫’在，他还怕什么爸妈，怕什么妮可！
“还得三四天呢，你明天去单位告诉他也来得及，这大夜里的，你是又不想让人家睡觉了是吧？张三五是张三五，你是你，别以为有人照顾你了，自己就能不努力了。”
程澄看着程野一蹦三尺高的样子，有些失笑，进一步确认了张三五在程野心目中的地位，补充道：
“到时候见了爸妈不要乱说，什么姐夫不姐夫的，咱们私下胡说都无所谓，别让爸妈和张三五误会了才好。”
程野吐着舌头，堵着耳朵，一副听不见的样子，摇着头，哼着小曲回屋去了。程澄看着弟弟吊儿郎当的背影叹了口气。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程野好多，这辈子才投生成他的姐姐，接受折磨。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张三五房间的时候，张三五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表，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今非昔比，写个一万字，又通宵了。看着‘独孤’回复的‘还是你靠得住’，张三五只觉得充实而欣慰。把周围的材料收拾进了抽屉，张三五手扶着脖子一副落枕的模样走向属于他的鸡蛋大餐。
就当张三五换完衣服准备坐地铁上班时，却在楼口再次发现了程野的车。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脚好了，不用来接了吗？”
张三五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程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
“三五哥，大喜事啊！”
张三五一头雾水，心说有什么喜事啊？自他认识程野以来，从来就只有惊没有喜，他现在也不图什么喜事了，只要别是惊吓就行。
“三五哥，我爸妈要回国了！”
程野一边开车一边缓慢渗透要一起吃饭的消息。
不了解状况的张三五却完全是一副盲猜的模样。程野的爸妈应该是公司股东吧？根据公司的八卦，难道程野要升官了？不过，程野好像没告诉过自己这件事。这种时候要是狂拍马屁恐怕会让人觉得心思深沉，而且万一猜错了，马屁拍到马腿上，岂不是很尴尬？
想着，张三五看着身旁兴奋开车的程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那是好事啊，你不是说，好久都没见他们了吗？”
“什么好事啊，本来他们要回来查我工作进展，我还挺紧张。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怕什么啊，我不是有你嘛——”
张三五听了一愣，感觉话题往他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偏转了，当即打断道：
“呃，你不会打算向你父母介绍我吧？”
“那不是当然的嘛！我工作这么些年，交的第一个铁磁，我不介绍你，说不过去啊！”
张三五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发福的脸和面团子似的身材，摇了摇头道：
“程野，你拿我当兄弟这没问题，但…..你说咱两个大老爷们儿，见父母就，不必了吧？”
程野闻言不赞同地转头道：
“三五哥，你这就生分了不是。你那么照顾我，请你吃顿饭应该的啊。再说了，我姐也和爸妈说过你的事了，他们都想着要见你呢！”
张三五一听就懵了，心说程澄说啥了？难道说了八年前他救她的事了吗？不应该啊，程澄不像是那种人啊。不是说好的就让那段记忆成为‘遗失的美好’，谁都不提的吗？怎么父母还知道了？这还要见他，他怎么解释？就说自己脑子里有肿块失忆了？电视剧都不能这么编啊，太狗血了，鬼才信啊！
“三五哥，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反正爸妈问起我工作情况，问起姐情感情况，我肯定得提你，提了，爸妈肯定要见你。与其让他们提出来见，还不如咱们见他们，还有点主动权，你说是吧？”
程野口才从来没这么好过，从小学到工作，这应该是他最竭尽全力的一次。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姐姐的幸福，尽管能力不足，他还是发挥到了最佳水平。
“你爸，是不是个子不高、挺瘦溜，穿个休闲西服、戴个墨镜、拿着个英伦拐杖，五十郎当岁，头发染的却黑的男人？”
程野听了张三五的描述，目瞪口呆道：
“三五哥，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我爸啊！”
张三五一边扶额，一边朝左前方努努嘴。一辆顶配的路虎里下来一个如描述般的男人，正在冲程野和张三五挥手，脸上全是笑容。
“爸——！”
程野看着提前回国的父亲，惊讶地瞪大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