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五一走，尹志豪顿时就从一滩烂泥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冷静地走到窗边，有些佝偻地盯着楼下走出快捷酒店的张三五，冷笑了一声。
张三五走在街上，不知为啥就打了个寒战，但与‘猴子’的意外重逢冲淡了疲惫和身体的寒冷，张三五看着手机上‘猴子’给他留的电话，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
虽然走上社会后他人缘一直也算不错，但再没有什么人能和当初大学时候认识的‘猴子’一样，真的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习惯了在他人面前伪装，现在‘猴子’回来了，他感觉自己已经结束的青春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张三五到单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尹志豪的简历送到人力资源部。一夜无眠的程澄也是一大早就到了单位，倒是和早到张三五撞了个正着。
“这个——是我朋友，他想应聘公司的策划部。”
“他以前提交过简历——大概半个月前吧，唐小四过来，你过敏，住院那次。”
程澄公事公办地翻着尹志豪的简历，轻描淡写的展现出了过目不忘的职业素养，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她对尹志豪的第一印象特别不好，总觉得这人包藏祸心一样。但她明明就不认识这个人，有这种偏见，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以貌取人了。此刻，听说这人是张三五的朋友，便打消了自己的怀疑，摆手道：
“原本他的简历我也是过了的——他业内经验还是挺丰富的。不过不是到你们部门，当时陆总他们招人，简历就被分到那边去了。”
“可是陆安——”
张三五说了一半，后知后觉地关上了人力资源部的玻璃门，压低声音道：
“陆安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这是我朋友，怎么能到他们部门去？”
程澄因为张三五不经意地一个关门的动作有些心跳加速，随即很快意识到了是因为‘陆安’这个敏感词的缘故，当下拨弄了下乱发，平复心情，也压低声音道：
“公司的编制问题，我们这边也没办法。不过，他如果站在你这边——不就相当于你们在陆安身边有个眼线吗？这不也是好事吗？”
张三五倒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印象里，‘猴子’一直就没啥主见，就是他的小跟班，现在忽然让他去单独执行个任务，张三五还真有点不放心。想了想道：
“万一陆安发现了，为难他怎么办？”
相比较张三五的担忧，和尹志豪没什么交情的程澄就要冷静得多，想了片刻便回复道：
“陆安什么性格我们都清楚。如果你朋友能力不足，他也不会让他接触什么核心事务，你也不用担心他为难他什么；要是他能力足够，陆安能重用他，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让陆安发现——毕竟陆安对于自己的判断一向非常自负，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在娇娇那栽那么大的跟头。”
程澄一席话说服了张三五。或许是关心则乱吧，比起为想太多制止‘猴子’工作，先让他工作上，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或许对现在的‘猴子’来说才是更好的。
两个小时后，陆安赶到人力资源部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程澄桌面上尹志豪的简历。心中暗喜，知道一定是尹志豪成功说服了张三五，表面仍不动声色道：
“大早上的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程澄并没有着急将简历递过去，而是例行公事地开口道：
“陆总，上次给您的简历，您看过了吗？《沉默的证人》马上要进前期策划了，这批新人里，您有什么看上眼的吗？”
陆安见状故作犹豫地摸了摸下巴，走到程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望天良久，开口道：
“其实没什么特别合适的——不过，我们部门实在缺人，我跑外联事情又多，总要留个人在单位——能力也不用太强，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陆安这么问着，余光却飘到桌面上那份简历上，比起自己主动要求招尹志豪，让张三五出面求情，再加上程澄的推荐显然是更好的选择。万一这尹志豪日后有什么问题，也找不到他身上。
程澄不知道这里面关节这么多，想起张三五的嘱托，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拿出了尹志豪的简历。张三五帮他们姐弟良多，头一次开口求她，她要是不给张三五面子，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陆总您看——尹志豪怎么样？上次我也给过您他的简历。虽然说不上能力多出众，但是感觉项目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你拿主意就好，我急着用人。公司已经在催前期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决定好了让他尽快过来上工吧，今明两天就把手续办好。我一会还要去趟行政那边，过几天年会，我还有事要处理。”
陆安说完，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推门出去了。他这样信任程澄的举动，反倒让程澄有些疑惑——这不像陆安以往的风格啊？陆安不是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吗？怎么会这么容易接受别人给他推荐的社会上的人？
与此同时，张三五在工位上也是如坐针毡，透过门口的玻璃门他看到陆安又回楼上去了，心里也在打鼓，不知‘猴子’的事到底办成了没有。杨莉却不知张三五这边另有想法，走到众人的工位前，提高音量道：
“下午两点策划部在会议室集合，聊一下之前的IP，还有，《沉默的证人》前期要开始了，你们也都准备一下——剧本都看了吧？”
张三五点了点头，对面的楚晶晶听了这话赶紧拉了拉陈芳菲的衣角，压低声音道：
“我还没看完呢，怎么办？”
陈芳菲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下，示意没事，然后出声询问道：
“上次开大会不是说不用我们部门管那个项目了吗？”
杨莉刚准备转身回办公室，听到背后陈芳菲的声音又转过头来。陈芳菲这话，吓得一旁无所事事的程野赶紧冲他使眼色，想要提醒他说话又不注意上下级关系了。陈芳菲的注意力却在楚晶晶身上，完全没注意到程野的暗示，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杨莉。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前期策划一直是咱们部门的责任。陆总那样说可能是为了给陆大明星一个面子，如果之后他又提出什么新的条件，我们也不能被打个措手不及。不管对方怎么出招我们都要有应对之策才行。下午两点开会，大家梳理下自己的想法，到时候咱们一起讨论。”
杨莉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又没有什么漏洞可言，就算陈芳菲再怎么能言善辩也不可能反驳自己的职责，当即闭口不言坐回工位上。
张三五却因为这一番角力，将思绪从‘猴子’能否被公司录取的事情上抽离出来。其实那个剧本他也还没看完，距离下午开会还有四个小时，他也得赶工了。
打开《沉默的证人》的剧本，张三五以超过常人两三倍的阅读速度，一目十行的浏览。大学四年疯狂看各种小说，造就了他远超常人的阅读速度和剧情的理解力。跳过了当天的午饭，张三五终于在下午一点四十六分结束了对《沉默的证人》的学习。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剧本一直没人愿意接都是有原因的！
太糟心了。
如果‘糟心’能分级别的话，这个绝对是毁天灭地级别的。
什么男女主可能是兄妹后来发现不是，但是男主又得了绝症，这八百年前的韩剧套路剧本中居然还在用？然后他们的父母当年有感情纠葛也就罢了，还是世仇？这都是什么在民国剧中用烂了的梗？
最重要的是——这个剧本叫‘沉默的证人’，这个沉默的证人居然不是男主？而是男二？男二在这部剧中的戏份看上去像是带资进组一样多，全剧中所有的女性角色几乎都和他有感情戏。就这个烂剧本，陆尧也接？
张三五看完，尽管知道陆尧和陆安的关系，还是开始同情这个对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一无所知的‘巨星’。先前他还担心陆尧演不好，现在看完剧本，根本就不是演得好，演不好的问题，这本子搁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明星，就没法演，不笑场就不错了。
与此同时，张三五对面的陈芳菲和楚晶晶也就这个剧本展开了讨论。
“待会要是莉莉姐问我，我怎么说啊——要不你教我几句，我随便说说吧。”
楚晶晶看着满屏的文字犯了愁，她除了知道这个剧本叫《沉默的证人》就不知道别的了。总不成杨莉问她，她说她知道这里面有个很重要的角色是个证人，但是他却死活不作证吧？
“就你机灵。”
陈芳菲伸手刮了下楚晶晶小巧的鼻子，他确实变了不少。要放在以前，如果要是有人想要借他的想法偷懒，那是想都不要想。他不把那人喷成渣渣就不错。可如今，面对楚晶晶的撒娇，他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看就不看吧，也没什么所谓。
“这个剧本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哪都不好——杨莉要是问你，你就说感觉剧情特别跳，哪里和哪里都不挨着，看不太懂。而且太俗套了，东拼西凑的用了好多老梗。这种都是大面上的问题，如果她问到细节，我会给你补充。”
“杰哥，你真好——”
楚晶晶目露崇拜地看向陈芳菲，拉着他宽厚的手掌摇了摇。她是打心里觉得陈芳菲特别有才华，她真是三生有幸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程野买了午饭回来，正看到这一幕，又是一阵胃酸，他就不该把这俩人安排在相邻的工位上！一天到晚给自己喂狗粮——可怜他一个小处男天天狗粮塞一嘴，连个潜在的对象都没有。
“饭来了——”
程野没好气地把两个盒饭推到陈芳菲和楚晶晶面前，又绕过桌子走向眉头紧蹙的张三五道：
“三五哥，吃午饭了——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啊？”
张三五摆了摆手，隐秘地指了指杨莉的办公室，压低声音道：
“我没事，只是觉得那位应该是又出什么问题了。”
程野抻着小脖子往里观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要说张三五的直觉还真是挺准的，此刻的杨莉正叼着电子烟盯着剧本皱眉。
自从昨晚她看过剧本后就已经这样了。
看来她是低估了陆安无耻的程度，这种东西他也敢拿出来给公司做？他难道不清楚一旦口碑下滑了想要再挽回就很难了吗？这种破剧本别说是陆尧了，就是把业内所有老戏骨都一锅炖了都救不回来。
虽然张三五之前劝过她不要插手，但她还是觉得策划部不能置身事外。她怎么样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不能任由陆安毁了这家公司！
就在杨莉为公司筹谋的时候，她的死敌陆安也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才到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一男一女。
“安妮老师，钟老师，幸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