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五表面淡定，心里却早已跑过了十万只马勒戈壁的草泥马，又像是有一百个马景涛同时在咆哮。不要这么拉关注吧？好不容易陆安才把注意力从他身上往杨莉身上转了转，这一见面，显然又提醒了陆安一遍，‘坏事背后总少不了他张三五。’
程凯身为公司老总显然有足够的洞察力，从陆安不耐烦的语气中，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面前两位‘员工’的不对付，当即从健身器材上下来，打圆场道：
“是我叫他过来的。这不是快年会了嘛——每年都是那么老三样，今年正赶上董事们也都在，我想弄点不一样的，就说找大家过来挨个问问。没什么别的事了，张三五，你去叫下一个同事吧。”
程凯这个台阶给得舒舒服服，张三五冲程凯点了点头，在陆安狐疑的目光下推门出去了。
陆安盯着张三五的背影露出一个冷笑。
他才不相信程凯什么年会的鬼话，这种小事完全可以布置给杨莉，让她收集好了众人意见告诉他，根本不需要单独找张三五一个底层员工聊。不过，他目前无意和程凯撕破脸，当即收敛了不屑的表情，转过头已是一副笑脸道：
“我也是太着急了。主要是项目开展在即，这招新的事是刻不容缓，这不，这批新人来了，还要找您报批一下。”
程凯一向对陆安的决定不太插手，拿过陆安递来的几分合同，随手翻了翻，大笔一挥就通过了审批。
陆安松了口气，其实路上他还担心程澄已经跟程凯打过小报告了。没想到，程凯看起来对自己的暗箱操作完全不知情。
前脚陆安出了总裁办公室，后脚程凯便打通了程澄的电话道：
“一个小时后你来我这一趟，路上小心点，别让陆安他们部门的人看见。”
程澄应了一声，甩了甩头，试图消除心中烦闷的情绪。
她从陆安口中得知他让钟赢入职的时候，几乎是震惊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可陆安却根本不听她的，扬言要直接去找程凯，还斥责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惴惴不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接到程凯电话的她也是松了口气，知道程凯明白事情有‘猫腻’，她这心就放下了一半。
同样心烦意乱的还有策划部的众人，张三五上楼得一个钟头了。
程野最先坐不住，冗长的关于剧本的讨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既不懂剧本，也不关心陆尧到底会不会拖后腿，几次起身欲走，都被身旁楚晶晶摇头使眼色给压了下去。
程野如坐针毡的样子杨莉也看在眼里，最开始她决定忽略他好好开会，后来却发现会议过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扭来扭去的程野身上，叹了口气道：
“三五也去了有一阵了，程野，你上去问问怎么回事？晶晶，你去倒两杯咖啡来，陈老师，咱们继续。”
楚晶晶和程野听了这指令，如蒙大赦地先后走出门，一出门便看到了已经从玻璃门那边走过来的张三五。
“三五哥——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我叔说什么了？他没为难你吧？”
程野连珠炮似的询问让张三五不由得有些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就夸了夸我——他说娇娇的事，他找人跟你们谈过了，大家都说我好话，所以他对我印象很不错，没什么别的。”
张三五想了想，看了眼旁边的楚晶晶，还是决定涨工资的事就不说了。倒不是怕她嫉妒或者什么，毕竟娇娇是楚晶晶的老东家，她倒台换来的利益，少不得让楚晶晶心里有点疙瘩。
“嗨，就这点事——我转告都行啊，弄这么大阵仗，吓我一跳。三五哥，你喝啥？我和晶晶姐去接咖啡，你要吗？”
程野的跳跃性思维让张三五有些无语，摇了摇头道：
“不喝了，开会晚了这么多，我先进去跟头儿解释下，你们去吧。”
张三五推门进会议室的时候，正赶上陈芳菲在和杨莉分析剧本，背后白板上的黑色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是陈芳菲的手笔。这还是他头一次看陈芳菲手写字。混在一起久了，他几乎快忘了这兄弟也是科班出身的编剧，文化人，一手好字可以说是标配。
“……你的意思最简单的方法是把男二的戏嫁接给男主？”
“我的意思——张老师你回来了！”
陈芳菲写完转身看到张三五，语气里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杨莉看着惺惺相惜的两个男人居然没什么感觉了。
要在两个月前，手底下人这么团结她肯定心里打鼓，不过现如今，首要矛盾是陆安，攘外，是一定要先安内的，就这点而言，自己手下的人要比陆安那边省心的多。
“嗯，莉莉姐，抱歉，被程总叫上去问话了。走得仓促也没来得及跟您说声——哦对了，谢谢您在程总面前表扬我。”
一席话听得杨莉是通体舒畅，张三五的眼力价儿绝对是整个部门里面数一数二的，原本还有点生气的杨莉，让张三五几句话，就说成了一头‘顺毛驴’，满意地点头道：
“那也不能骄傲，知道吗？为公司做贡献是员工的本分，当然做的出色我们也都看在眼里。陈老师——你继续——”
张三五知趣地点了点头，在陈芳菲对面坐下，陈芳菲看了张三五一眼，继续他的分析：
“陆总很着急开机，大概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三十集的剧本大调是不可能了。如果能通过调整角色戏份，将一些过于俗套的设定放在配角身上的话，可能还会好一些。”
“三五你怎么看？”
张三五盯着白板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陈芳菲的条理性极强，不愧是编剧出身——人物关系图，人物的主要脉络，情绪、情感的转变，还有剧本中的大事件，都十分清晰地列在白板上，就算是没有看过剧本的人，只看白板上的内容，也能懂个七七八八。
“我同意陈老师的办法，但我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在想，如果男主走男二剧情的话，考虑到他现在是那个沉默的证人了，那么论起对手戏，和他最多的是反派男一号，但那样男人戏就太多了——恕我直言，我看过陆尧的男人戏，其实，他不太擅长演强情节的对手戏，反倒是强情感的演得好——”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要不我们把女主挪到反派男一号那个位置上去？”
张三五还没说完，陈芳菲忽然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醒过来”开口道，这一开口却是打断了张三五的话。
杨莉看到这一幕心说陈芳菲也是够‘虎’的了，随便打断别人的话，这情商真的是马里亚纳海沟级别了，正准备看完好戏，再打个圆场，顺便卖张三五衣一个人情，却看到张三五笑了笑，起身道：
“没错。英雄所见略同啊陈老师！如果我们把这个从悬疑剧变成一个悬疑爱情剧——”
“那陆尧就能演了。”
杨莉后知后觉地接上了后半段话，屋内三人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楚晶晶和程野一回来看到屋里三个人都站着咧着嘴盯着白板笑，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各自咽了一下口水。
楚晶晶装着胆子先开口道：
“莉莉姐，咖啡拿回来了，咱们这是——到哪了？”
杨莉从桌上拿了杯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心里的郁结也渐渐散开，看着楚晶晶笑道：
“陈老师和三五想了个办法——《沉默的证人》有救了。”
楚晶晶有点诧异，他们开会都开了快一个钟头了，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怎么张三五一回来就解决了？想着，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张三五。
程野听了，则是一脸钦佩地盯着张三五瞧，不愧是他看上的‘姐夫’，就是厉害！
张三五见状赶紧摆了摆手道：
“算不上我想出来的，还是陈老师写得清楚。我们想着把这个剧本改成个悬爱剧——陆尧更擅长演那种——”
“我们为什么要配合陆尧擅长演的啊？如果他演不好不正好换演员吗？”
程野说话一贯不走脑子，这话一出口，杨莉顿时一愣。
也对，他们凭什么要给陆安出主意？
如果《沉默的证人》收益好，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项目负责人陆安，说起来这个项目根本和她没关系——可是，项目再怎么不挂她的名，那也是公司的项目，她总不能眼看公司因一个垃圾项目陷入危机吧？
杨莉的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不为他人所知，但陈芳菲的回复却是每一个人都听得到的。
“程野，我做影视剧这么多年，别的不管，但既然我的初心是做好每一部剧，就断没有眼见剧本非常严重的问题，还任由他拍下去的可能性。陆总可能和在坐的各位都有过节，那是一档子事，但《沉默的证人》是公司的项目，这是另一档子事——我要是没看到这个剧本，它这样也就这样了，我既然看见了，有问题，有变好的可能性我是一定要提的。”
张三五听了有些佩服陈芳菲这股子刚正不阿的劲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莫说有私人恩怨，就便是没有私人恩怨，有多少人遇见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陈芳菲这样就事论事只求一个‘好’，只求一个‘不忘初心’的人太少了。
张三五不知为何想起自己梦中经常见到的那个场景。
当年自己冒着大火去救程澄，想必也是这样的初衷吧。他也说不上想得到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应该这么做。
“我当然明白这是公司的项目啊——哎，就是觉得咱们累死累活的，他得好处心里不舒服。不过，陈老师你说的对，公司好了，咱也就好了，是我不对，我太小心眼了。”
程野难得道歉，不光是杨莉、张三五、陈芳菲，就连和他不算太熟的楚晶晶都有些惊讶。
程野确实成长了，杨莉看了眼一旁的张三五和对面的陈芳菲，也终于明白为何连温雯那种女强人都看好儿子在张三五、陈芳菲这帮人身边学习——比起能力强，更重要的是心术要正。
“那就这么定了。陈老师你和三五拟一个策划案，我回头亲自把策划案给陆安拿过去——”
杨莉听了众人的话也受到了触动，既然她有这么一帮为了公司，不忘初心的好下属，她也不惜拉下脸来去和陆安再谈一次。
这边策划部的会在众人大公无私的结论中结束了，那边陆安评估部的迎新会才刚刚开始。陆安在某五星酒店定了个包房，尹志豪、钟赢、安妮悉数到场。
陆安理了理领带，举起酒杯道：
“为评估部更美好的明天——”
“敬陆总——”
各怀鬼胎的四人共举酒杯，窗外灯火酒绿、车水马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