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放平盖好,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喊了外面的婢女来给她收拾妥帖,自己也去收拾一下,沐浴更衣。
玉亦寒没看到,他一转身,身后的人就睁开了双眼,有泪滑过,很快消失不见。
玉亦寒一时没留神,居然在桶里睡着了,等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水都凉透了。他妥帖的收拾好了自己,一转身,对上慌张醒来的云纪棠。他心道不好,迎上去问道:
“怎么了?病情有变?”
云纪棠本以为人是被他带走的,听了这话心里沉了沉。
“不是!烟儿,烟儿人不见了!”
玉亦寒的脸一瞬间就冷了,他还没出声就有暗卫现身汇报:
“屋子四周都有人手严厉把控,除了刚进去又出来的那一批婢子再无其余人进出。”
玉亦寒心中转得飞快,既然无人进出,那问题就出在那批婢子上。被人掳走他的暗卫不会无动于衷,那便是她自愿乔装离开的。
想到这里,玉亦寒眼中浮现出落寞,但还是飞快地吩咐道:
“派人去公主府看人回去了没有,没有的话就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一个时辰之内,找不到人,你们就都不用跟我回北齐了。”
他这话说的重,显然还是生了气,暗卫领了命很快下去了,玉亦寒自己也没闲着,他叫了驿馆领头,说那批婢子进来以后自己丢了东西,他一发难,把人吓得赶紧叫了人来,一查,果然在后面假山那里发现了昏过去的人,还有他房里床底下拖出来的人,他面色不显出什么神情,但云纪棠总觉得压抑,总觉得这人回来以后更不好琢磨,气势也更甚从前。
虞陌烟是走了,却没回府。她跟着一个人来的,许久不见的人。
鄢陵公主。
虞陌烟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咳嗽,瘦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虞溪吟几次停下来等她,都觉得她要死在半路上。终于到了重点,虞陌烟已经只能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发抖了,这山洞竟与外面大不相同,甫一进来就觉得通体生寒,走到深处她才觉得,真是冷啊!
虞溪吟转头看她,没有丝毫怜悯,冷哼一声说道:
“真是在乎他啊!为了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虞陌烟不欲和她逞嘴上功夫,她来,本就没打算反抗什么。
“你们兄妹俩都觉得愧对于我,想补偿我,但你们真的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们!你们如果知道,还敢说出补偿这两个字吗?”
虞陌烟抬眼看她,却被自己哈出的气挡住了视线,她喘了口气才说道:
“你威胁我要把他的身份说出去,可你也知道根本不会有人信你,荣乐将军万箭穿心死在了战场上,众将士口口相传不会有假,且…”说到这里虞陌烟觉得有些苦涩,但她还是接着说道:
“且我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人尽皆知我为…咳咳…为哥哥的死伤心欲绝,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谁还会怀疑。”
虞溪吟没反驳她,她刚才稍显激动的情绪现在已经平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神情有些快意:
“你想知道他怎么会成了北齐的昶王是不是,我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虞陌烟没接话,她直觉接下来虞溪吟要提出自己的条件,所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但我有个条件。”虞溪吟一把拉起虞陌烟继续向里面走过去,虞陌烟已经有些受不了此地的寒冷,她哆嗦着看到了前面冒着冷气的寒潭,心下沉了沉。
“你跳下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虞陌烟听了她的话心道果然,一把推开她的手,自己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撑在石壁上才稳住身形,她就算再伤心,也不会自寻死路,她的身体自己虽然不完全清楚,但好歹明白自己决受不了这寒潭的侵蚀。
“何必吓唬我!你说便说,不说我便亲自去问他,让我自寻死路,你的条件开的不够诱人!”
虞溪吟反而笑了,她转了一圈,看着虞陌烟这副虚弱的可怜模样就觉得快意。
“吓唬你?你怕了?呵!我当年在北齐,怀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在这般的冰天雪地里跪了一个晚上,孩子没了,身体伤了,从此再不能有孕,他已经五个月了,却不能到这世上看一眼!我受过得苦,你为什么不可以!你凭什么不可以!”
虞陌烟往后退了几步,虽说未及寒潭,可她实在抵不住这样的寒冷。
“当初我随年长你几岁,可你也不是不能嫁人!父皇本身属意的,也是你!是你!”
“可你有个好哥哥!是他!是他偷梁换柱,联合了大臣,才换了我去!我知道不该是你嫁,我知道的!可是是谁不好,谁都可以偏偏是他!他插了我这一刀,插在了我心口上!!”
虞陌烟这才看向她,少女心思总是诗,她竟爱慕哥哥,偏生也是哥哥送了她去北齐,她心生怨恨也是理所应当,哥哥心怀愧疚,这才对她百般容忍。
虞陌烟心下转的飞快,没有察觉,虞溪吟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纷杂的脚步声,她心里冷哼想着人来的可真快,快速的跑过去把人绑了起来塞到了后面的转角,虞陌烟一时不防备被她轻易得了手,绳子粗粝磨得她生疼,想张嘴却被手帕塞住,她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外面追兵就在,她只消发出些声音就能把人引过来,她何必绑自己,害她受苦,却毫无用处,只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是玉亦寒的声音。
“你不用跟我说别的,我的人知道是你带走了烟儿。鄢陵,把她还给我,我最后容你一次。”
虞溪吟这些年在北齐活下来,早不是那个娇滴滴,见了北齐高大汉子会瑟瑟发抖的小公主了,她不紧不慢,看着玉亦寒长身玉立,却为了别的女人满眼都是焦急,闭了闭眼,说道: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玉亦寒看上去不愿意和她多费口舌,身后的人得了令就要冲进去搜,鄢陵却不紧不慢的抬起手,捂着嘴笑了:
“急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拦不住你!我也不妨告诉你,拐过这个角,后面有个暗室,你的烟儿,就在里面!”
“诶!别动,听我把话说完。这暗门被我让里面的人反锁了,哈哈哈哈哈~等你的人进去了,堂堂卿雪的公主,就要被所有人看到,她躺在那群乞丐身下的痛苦模样,你说,她还能不能活下去!”
虞陌烟听的翻了翻白眼,她若真是那么对自己,她就先跳进寒潭里。
玉亦寒的脚步果然被牵制住,他的人停了动作,他两步上前看着她: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心中有怨只管冲着我来,你作甚么对她下手!”
虞溪吟又笑了,她笑得有些癫狂,玉亦寒心里更加拿不准她的想法。他可以算得准人的心思,却拿不准疯子的想法。
“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当年在朝堂上指点山河的意气风发啊!”
“拿你下手,拿你下手没意思啊!你不是在乎她吗?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不是甘愿为了她放弃这卿雪的一切只身去北齐吗!那我就毁了她!!等她,等她跟我一样,她生不了孩子,她是个被乞丐玩弄的残花败柳,你还会喜欢她吗!你还会护着她吗!你不会!她就和我一样了,我们都一样脏!”
玉亦寒眉头自从进来就没松开过,他只是暗骂自己疏忽大意,防了所有人独独没防着这位鄢陵公主。
但他还是回答了虞溪吟的问题,无比坚定。
“鄢陵,我愧对于你,是因为当年我的确是为了一己私欲把你送去了北齐,这跟烟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还有,有一件事情你是错的。不论今天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爱护她,把她捧在手心。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本来…本来从未对她生过别的想法。”
“不,还是有的,是我一己私欲,是我贪婪。我在北齐遭受了多少暗算,每一次活不下来的时候都是她支撑着我,我当初下了决定要她,就断然不会放弃。”
“烟儿跟你,从来都不一样。”
虞溪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噔噔退了两步,颤抖着哭出声:
“你…你简直,我…你欠我的,便…”
玉亦寒见状趁机问道:
“鄢陵,你把烟儿还给我,我任你处置。”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及到了鄢陵的哪条线,她突然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之中抽身而出,冷声指着寒潭说道:
“好啊!你跳进去,我就把人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玉亦寒没有半丝犹豫就要往寒潭那里走,虞陌烟听了半天,听到他的脚步心里一急,笨蛋!
她抓起手边的碎石奋力扔出去,两只手握成拳头敲在石壁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鄢陵反应极快,她看了一眼玉亦寒就想要跑过去先控制住人,但玉亦寒怎么可能放她,掌风从身后过来,眼见要擦到她,鄢陵只能一个翻身躲过去,再起身的时候玉亦寒已经到了人面前。
虞陌烟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哥哥不是抛弃了自己还利用自己,也不想跟他闹别扭,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玉亦寒飞快地给她解绳子,虞陌烟还等不及站起来就一把扑进人的怀里,哑声叫了句哥哥。
玉亦寒等了许久,在听见这一句哥哥,三尺男儿竟也暗中红了眼眶。
山洞里森冷,他褪下外袍把人罩住抱起来,飞快地出了山洞,慢一步都怕伤到怀里的人,自始至终,鄢陵连再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着那个男人,满眼都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哭笑出声。突然发力甩开束缚,奋力跳进了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