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朝堂上争吵不休,有人同意和亲,有人觉得北齐欺人太甚,可却又派不出人来带兵,齐王一脉力主同意议和,皇帝心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他心中所想也是议和,便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容珏心里知道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属意议和,却又不好意思说。他子嗣不算旺盛,膝下只剩下一个嫡公主长陵公主,自然是不愿意嫁出去的,那人选便只有圣雪公主一个。只是圣雪的哥哥死于北齐人手里,人人都知道兄妹俩感情深似海,现在把人嫁到北齐,不是在人心上插刀吗!他到底还是圣雪的舅舅,想要北齐退兵,又不想做这个恶人,所以朝堂上为了这事吵了许久他都不表态,不过是等人提出这件事,顺水推舟罢了。
容珏冷眼看着他们争来吵去,觉得没意思,身子晃了下就要倒下去,身后的大臣眼明手快的接住他,他声称自己身体不适,皇帝哪还能把人强行留下,钦赐了轿子把人送出了宫,还指了云太医给他看看。
他下了轿子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衣袍,对着公公客气了几句,迈步上马车一看,云纪棠果然已经在马车里等他了。捏着小几上的糕点吃的正开心,另一只手捧着医书再看,见他上来了连个眼神都分不出来。容珏就着她的手把那小半块糕点吞了下去,把人吓了一跳随即恼了起来:
“什么毛病,要吃自己拿啊!”
玉亦寒虽然是以使团的身份进的宫,想来应该是游山玩水的任务,但他实在也是忙的紧,他来卿雪可不止这一件事情要做。
南齐质子玉亦茕的府邸,院子不大,位置偏僻,是个容易被忘记的地方,由一个容易被忘记的人住着。
玉亦寒来的时候,他正在浇花,一回首见身后凉亭中坐了个人吓了一跳,再一看是他,放下手里的水壶走过来,给他倒了壶茶。
“事情都稳定下来了?”
人都已经能来去自如了,想必是事情已经办妥了。玉亦寒轻哼了一声算作同意,之前他就和玉亦茕关系甚好,其实也不然。
二十几年前北齐南齐还未分裂时,同属一脉,算起来,他和玉亦茕是血脉相亲的兄弟。
南齐小国,离了北齐,又受卿雪威逼,送了个皇子过来当质子,一来,就是十多年。玉亦寒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就对他多加照拂,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兄弟相认,这次来,顺便来看看他。
他从小经常受卿雪的皇子公主,甚至是一些世家公子的欺负,过的一直不好,后来玉亦寒渐渐势起,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罩着他,所以他虽然也是个已经快要弱冠的男子,却身量不高,又瘦弱异常,看起来怪可怜的。
况且,他这张脸实在出挑,当年南齐的皇帝把他送来也不知道是起的什么心思。
玉亦寒把怀里的信掏出来给了他,任务就算完成了,两人又多聊了几句,玉亦寒站起来就打算走了,玉亦茕叫住他,支支吾吾半天问不出口,有些难为情:
“他…他还好吗?是不是,娶妻生子了呀。”
玉亦寒知道他问的是谁,却故意不告诉他,反而拍了拍他的头,笑了笑说道:
“别急,很快,他就能来见你了。”
玉亦茕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人却已经走了,他原地跺了跺脚,气这人故意吊自己胃口。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齐,正在经历一场血战。
宫门口的男人杀红了眼,血从盔甲上流下来,滑过鼻尖,滴入土地,融入一片血海很快消失不见。
他心里知道自己受了挑拨,中了计,今日已经无路可退,拼了命的想要见到那个男人。
袁戚臣远在军队后方,坐在马上看着他,已是强弩之末,笑了,想见自己,正中下怀。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士兵们主动为他让出一条道,玉亦远捏紧了手中的剑。
谋士们都不赞成他节外生枝,但他不怕。昔日他站在城门外,玉亦远奚落他是个断袖,偏偏喜欢的人也是个窝囊废,就凭那张脸,被送到卿雪以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遇到和他一样恶心的人也说不定。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大势已去再无翻身的可能,而他只需要再走出一步,就能接回心爱的人,不知他此刻心情如何。
玉亦远见他走进,猛地出手,却被袁戚臣轻而易举的抬手挡掉,他的剑斜插在地上,人也被拿捏在股掌之间。他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双手想要努力把人的手掰开,却只是徒劳的留下了几道小小的伤口。
“袁戚臣,你…你身为人臣,却,却谋害当今圣上…残骸皇室血脉,你…你…你不得好死。”
袁戚臣笑了,一把把他扔在地上,擦了擦手,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二皇子没什么别的想跟我说吗?还以为会有些有意思的。况且,您糊涂了啊!杀父弑君的是您,我可是救驾有功,斩杀逆臣的功臣啊!”
“你谋算了这么久的皇位,本来是不是觉得已经唾手可得?真可惜,我马上,就会把它们全部送给孑然。”
“你们害他,我便偏要给他最好的。”
玉亦远神情狰狞,还想要扑上来,却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看着袁戚臣脚步不停,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轻信竖子!轻信竖子啊!
袁戚臣进来的时候,皇帝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大约是撑着等他来,呼吸声粗重的像是风箱。他小看了这个人,被他的外表迷惑,竟然落到今天的下场。
“你…你害我儿,你害我儿。”
袁戚臣不欲多言,他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圣旨,只待盖上一个玉玺。
皇帝心里明白他不知道玉玺在哪,可他只能给!他子嗣已经被残害殆尽,只剩玉亦茕一个人,若是不给,这皇位,岂非要拱手送给他人!他心里明白这一点,就更加觉得憋屈,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就去了。
袁戚臣迫不及待,太监当朝宣读了圣旨,由阁老们共同监国,而他,马不停蹄的踏上了旅程,去接心爱的人回家。
我这辈子最痛心的事情就是亲手把你送入虎口,如今我亲自接你回家,等我。
主将心急如焚,使团自然也不敢懈怠,一行人脚步飞快,卿雪应付北齐的人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想到南齐也来了人。他们当年多次想要吞并南齐,都败在这位威武将军手上,一听到他来了,朝臣们只觉得头都大了。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人已经住进了驿馆,今晚举办接风洗尘宴,南齐一早表明了来意,所以有人特意去请了玉亦茕,让他好好准备一下晚上进宫。玉亦茕消息实在闭塞,他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进宫,谁想得起自己这个透明人。
同在驿馆,自然是玉亦寒和袁戚臣先碰的面,玉亦寒倒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还给袁戚臣上了杯茶。
“来的挺快啊!”
“心急如焚。”
玉亦寒笑出声,两人没有别的交流,各自散了去。
是夜。
玉亦茕接了命,早早地就在大厅里坐着等待,他一向这样,为了不惹麻烦,能做好的都叫人挑不出毛病。大臣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虞陌烟和玉亦寒两个人在宫门口偶遇,此刻也是一起来的。皇帝大约想要表示什么,两个人的座位居然还挨在一起,虞陌烟觉得有些讽刺,倒是乐得自在。
玉亦寒自然是更高兴。
玉亦茕一直保持着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情,白衣似雪,连衣服的褶皱都平平整整,直到他看到接下来进来的人,突然打翻了茶水,泼在白衣上很是明显,他迅速用另一只袖子盖住,面上努力维持平静,丝毫不在意被滚烫的水烫的通红的手腕。
虞陌烟受不了大厅里吵吵嚷嚷的环境,今晚玉亦寒在,她高兴,贪杯贪的多了些,此刻只觉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站起来,飞鸾扶着她到外面吹吹风,清醒一下,没想到能看见这一幕。
白衣人身形瘦弱,被那威武将军困在墙壁和身形之间几乎被完全笼罩,细弱的手腕交叉着被一只大手制住拉在头顶,两人挨得极近,虞陌烟甚至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唇舌交缠的啧啧声,那靠在墙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负狠了,带着哭腔的哼哼出声。
虞陌烟这下脑子是真的转不动了,她一时不知道是走是留,直到双眼被身后的那双大手蒙上,她才如梦初醒,羞的从脸一直红到了脖颈。
玉亦寒贴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句“非礼勿视”,拉着人带回了宴上。旁人没看见,皇帝倒是一眼看见了两个人,他没表现出来,但显然对这个状况很满意,这位昶王中意的是圣雪最好,至于这圣雪愿不愿意,他又看了一眼被人拉着手还呆呆愣愣,似乎是有些不愿意的人,仰头喝下了这杯酒。
不重要。
虞陌烟靠过去小声问道:
“那那那那刚才那是威武将军和孑然哥哥吧,他们…他们…”
虞陌寒觉察她刚才出去一圈着了风,手有些凉,塞了杯热茶给她:
“两情相悦。你当时还小,大约不记得,孑然被送来卿雪当质子的时候,是他亲自送来的。”
虞陌烟顺势喝了口茶,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玉亦寒借着说道:
“那袁戚臣不好相与,心思深沉,我能在北齐短时间内站稳脚跟,他出了不少力,每每与他相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尽量远离他。他虽然爱慕孑然,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玉亦茕没想到自己出来出恭的功夫就被人逮住了,更没想到他敢在皇宫里这样胆大妄为,他本就不擅于这样的亲密之事,又紧张又费力,袁戚臣放开他的时候他几乎要站不住。
袁戚臣拉了他的手腕出来给人上药,玉亦茕没想到他观察的仔细,长久来没人关心本来都习惯了受了伤先藏起来,骤然被这样小心对待,委屈的心里直冒泡。
袁戚臣本来打算上了药就放人回去,一抬头他双眸含水地看着自己,他几乎瞬间就起了反应,一把捂住人的眼睛,心思流转之间改了主意。
“你去,禀报卿雪的皇帝。就说我们南齐新皇不胜酒力,我先把人护送回去了。”
有人应声领命而去,袁戚臣放开手转而把人打横抱起来,脚下走的飞快,这人好不容易到了他手里,不管那皇帝高兴还是不高兴,人他都要定了。
玉亦茕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惊得一把抱住眼前人的脖子,微小的挣扎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干嘛呀你!你太…太”
太了半天没能相处一个词形容这人,干脆埋着头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