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白天的人潮涌动，凌晨时分的沿海路另有一番风景。
淡淡的月光洒在海面上，微风拂过，一片波光粼粼。沿海路上的绿化带笼罩在夜色之中，不再有白天的艳丽夺目，空气中更加引人注意的是花的香味。幽幽的花香，掺杂着海风的气息，竟然也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意思。
和妻子交往的时候，我们常来这里。那会我们手牵着手，散着步，走过了沿海路的每一个角落，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谈不完的情说不尽的爱。而当我们婚后在来到这个地方，彼时却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的默契和心动，经常的景象就像现在这样：各走各的，聊起天来有一茬没一茬。
沿海路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者，它见证着我们的关系从热情到平淡，从充满幸福的幻想直至被生活的柴米油盐完完全全占据。
妻子感慨地说：“这里还跟当年一样啊。”
“是啊，当年的我们就像现在一样哦。”我微微一笑，回应她说。
这之后我们就又陷入了沉默。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气氛逐渐发酵、膨胀，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仿佛再也看不到这夜色，闻不到这花香。
“你决定好了吗？”
我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反问道：“决定？”
“周新宇，你这人……罢了，我再问你一遍——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事……你是认真的吗？”
她向我发问的时候，我很长时间别过头看向别处。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问起那些烦心事呢？
“你看着我！”
她说这句话之后，我才转过头去。看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我久久无法开口。并不是因为需要什么理由或者借口，我只是不想回答——而且，实际上也无法回答。
大概是因为没有在我的眼睛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妻子缓缓地低下了头，接着，她伸脚踢开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石块在地面上滚啊滚，最后撞上了铁质的公共垃圾桶，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你以为你是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还是保罗-高更？‘满地都是六便士，你抬头看见了月亮’？家庭你不顾了？小帆你也不管了吗？”
她连番的质疑让我感到非常难堪。
我想，那一刻我肯定是满脸通红。
我只好说：“我答应你，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地之前，我暂时不会贸然改变。但你也要明白，那是我的梦想……”
“别提什么梦想了，”她打断我的话说，“简恩就是一直追求她的梦想，她一直想要有自己的事业，她想要成为电视剧里的那种女强人，但是……你也看到了，她……”
妻子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哽咽，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快步走到附近的石椅子上，坐下之后把头埋在腿上，开心轻轻啜泣起来。我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抚着她的背部，尽量用轻柔的语气说一些安慰的话。
“简恩真是……”
她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海面。
她说：“刚才你问我，为什么简恩的父母没有来到现场……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不着急的……”
她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说开了：
“实际上，我一直觉得，简恩的爸爸万古非常讨厌简恩。这之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高中的时候暑假去她家的时候，他爸爸从来没有掩饰过这种讨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冷嘲热讽？反正就是……眼神说话都特别不像父亲对女儿的那种。”
“从小就这样吗？”
“这倒不是。我和她从小认识，小的时候去她家并不是这样，他爸对她眼里真的……满满都是爱……在我的记忆里，他爸爸的态度真正发生转变还是初中三年级吧——据说也是是从那时候开始，简恩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开始拼命读书认真学习，她还开始往身上喷香水……”
“她应该是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吧？”
林艺抬头看看夜空，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回答说：
“也许……可能是这样吧。不过我真是想不透，再怎么样……再怎么样也还是父亲跟女儿，再怎么说也是有着多年共同生活的经历……为什么非得像仇人似的闹得就差老死不相往来似的，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就没点改善吗？”
“几乎没有。我仍然记得，大学毕业之后，简恩开始了一段时间独立自主的生活，那个时候的她快乐地和我说着关于未来的话题，她的梦想……
“不过，最后她还是回来明市，并且在婚姻这一项里面彻底让出了主动权……她跟闻千乾的婚姻，是她爸爸安排的……甚至她的事业也受到波及，她现在和我合办的这家工作室，其实之中很大一部分启动资金源自她爸爸资助的……还是她选择了一定程度的妥协……”
“这样的话，父女两人关系不是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不，不，并不是这样。一切都没有改变，”林艺捋了捋头发，接着说，“简恩的妥协并没有带来意想的效果。她有意无意地跟我们提起过，她跟父亲的关系简直就像路人……她说，她爸爸经常动不动打击她，让她不要白忙活、不要工作，乖乖地……在家……带小孩就好。”
“那闻千乾的看法呢？”
听到闻千乾的名字，林艺直摇头：“闻公子这人啊，说穿了，完全是一个甩手掌柜。有事情的时候除了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就什么都不会了，指望他真的想都别想了……这么说吧，在家族里，简恩根本就是腹背受敌的状态。”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在妻子的这番讲述里并没有提及万简恩母亲的情况，在这段紧张的父女关系之中，她的母亲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她是调停，还是站队或者漠然处之？
正想开口问出来，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朝着我们的方向快步袭来。因为光线阴暗的原因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知道那是个身材修长、穿着一袭长裙的女人。
随后，我听到她口中喊着妻子的名字。
她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