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内,昨夜一同来的下人今日全都走光了。临走前,把整座府邸打扫得干干净净。
空气闷热得让人受不了。府内有个小冰窖,叶无忧凿了两方冰块,装在木桶里,将它提到屋子内。
又去厨房拿了些瓜果茶饮,冰上一阵。她抱着一卷书靠在贵妃椅上,伸手抓一把,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
室里热气蒸腾,她脱掉了外面的大袖衫,只穿着浅蓝色的齐胸襦裙。露出来的锁骨较浅,离得远些看是看不大出来的,不过它连着香肩,更显若有若无的诱惑。
叶无忧捧着书半天,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她忽然想起与她相隔不知多远的姐姐。
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交上一个男朋友。不说能不能交上,有没有喜欢的人再说。
叶无忧的家境说不上是多么富裕,父母也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偏偏两个女儿都在自己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姐姐不是块读书的料,却在舞蹈这方面堪称天才,事实上她除了跳舞基本什么都不会。妹妹拥有超高的双商之外也是个一无是处的东西,惰性极强,耐心极差,要不是因为她那脑子学东西极快,不然凭着她那副鬼德行,估计只能混吃等死。
两姐妹的性情相差甚远,却又在某一方面异常的相似。例如择偶——
可以好不夸张的说,从她们出生到现在绯闻为零。谁人不知叶家双姝心气儿高,眼光更高。一个是北舞的古舞系天才,一个是被清华大学预定的学神,追她们的男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好几个是校草级的男神,富家公子也不再少数。对于诸如此类的人物,两姐妹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高冷人设保持得十分完美。叶无忧有时候会质疑自己,是不是该随便找个还算顺眼的人谈谈,否则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当她跟姐姐唠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叶无双眼里满是不屑:“切,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宁愿孤独终老的也比随随便便跟一个绑在一起强。我要嫁的人一定得是我喜欢的人。”
叶无忧倒是挺认同她的话:“咱想法差不多,但光光我喜欢还不够,还得他喜欢我,不然那样的婚姻就是坟墓,而我宁可转身天涯,再不见他。”
叶无双沉默了一会儿,“要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那我就去追他,追不到,就追一辈子。”
二人的话题就此终结。
她的这个姐姐啊,固执的不行,认准的事情想要改变几乎不可能。也不知道,像这样的白天鹅,会栽在谁的手里。
叶无忧从思绪中抽出,暗叹道,我的幸福估计是无望了,在现代都找不着一个称心如意的,思想迂腐的古人又怎么能让我一心相许。能不能回去都是个谜啊。
四周静悄悄的,似是鸟儿都不愿在这儿多做停留。
郡主府只有她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她其实很喜欢热闹,只是无人知道。
上天总是公平的,他给了你美貌与智慧,必要从你身上夺取些什么。
等价交换,公平交易。
叶无忧越想越心烦,不想再看这乏味的书卷,起身披上外衫,揣着一袋碎银,出门瞎荡。
——
皇宫。
齐政见着自己安插在郡主府的暗哨在养心殿内齐齐站成一排时,内心是十分惊讶的,不由疑问,“本皇不是让你等在郡主府内好好看着那臭丫头吗?都回来作甚?”
冷离拱手作答,“回主人,郡主已发现我们是您安插在府里的探子,把我们都遣回来了。”
“什么?!”齐政内心是相当震惊的,毕竟昨晚才送过去的人,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送回来了,这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这丫头不简单呐,她可有为难你们什么?”以那臭丫头的脾性,不应该会让他们这样轻易地回来啊。
“并无。”冷离回道。
另一道声音紧接上话:“谁说没有!她有!那郡主居然敢羞辱我们!主人,您可得好好教训她!”
“南鸣!”冷离冷冷出声。
“哦?她怎样羞辱你们了?”齐政来了兴致。
南鸣没管冷离死死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吐苦水般的诉说着,“主人,您可知道,那什劳子破郡主让我们又是烧水又是打杂的,燕师兄还被当做车夫使唤!李御厨辛辛苦苦做的一桌子菜,她说倒就倒,还让李御厨吃她剩下的,这不存心的吗?还有冷师姐,冷师姐你别这么瞪着我,破郡主把你看做那低贱的婢子奴役,你难道不愤怒吗?还有……”
“够了!”
南鸣闭了嘴,养心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看向冷离。
“在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师姐,我哪有!”
冷离不再跟他争辩,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十分可怖。
南鸣看出来了,这是冷离每次杀人的前兆,他永远忘不掉多年前的锦都血夜。一股恐惧之感蔓至胸腔,还有一股愤怒之情在其间燃烧。
齐政听出了事情并不是南鸣说的那个意思,他留下了冷离和最明事理的燕荻秋,遣散其余人。
南鸣愤愤不平,碍于帝王的威严离开。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侯着,下定决心了要找冷离问个究竟。
燕荻秋此人向来刚正不阿,他向齐政清楚地说明了在郡主府发生的一切。
齐政听完,略有所思,“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认为郡主这连小惩都算不上。别说只是洒扫庭院,便是让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到邻国买碗山楂羹回来都是使得的。这本就是包揽在此次任务之中,谈不上什么羞辱。”燕荻秋很客观的回答。
“冷离,你也说说。”
“冷离以为,郡主没有杀了我们,便是恩赐。”
燕荻秋猛地转头,齐政亦诧异不已,唯有冷离平静地站在那,仿佛刚刚说那话的不是她一样。
“你对那臭丫头……倒是很不一样。”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退下后,齐政陷入怀疑人生中,臭丫头连这都可以不追究,说明人还挺和善,为什么偏偏对他态度这样地恶劣。平常人不都应该多巴结巴结皇上的吗?怎么就她不当回事的,偏生他还不能把她如何。
想不通啊……
——
养心殿外。
燕荻秋找准时机问,“冷师妹,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
燕荻秋有些恨恨道,“师妹,你怎能如此糊涂?!一个连主人都奈何不了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我看定不是良善之人!”
“你再说一遍。”冷离眼底的霜在迅速凝结着。
“哎哎哎!师兄师姐你们怎么回事,因为一个破郡主伤了和气没必要。”南鸣早就看见他们出来了,本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结果还没讲两句空气中就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南鸣以为出来打个圆场这是就怎样过去了,哪想到气氛更僵硬了。
“师妹,我……”燕荻秋有心缓和,冷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事不过三,南鸣,人的耐力都是有限的,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寒剑出鞘,又已极速收回。
冷离动作太快,燕荻秋没看清她干了什么。再睁眼时,一刻前还活生生的小师弟就这么倒了下去。
南鸣捂着脖颈,血浆源源不断的涌出。他艰难地发声,“为……为什么?”
冷离没有一丝怜悯,“你辱没了她,就得死。”
南鸣似是极不甘心想要再说话,死神没有给他机会,他带着那份不甘去了地府。
燕荻秋在他咽气之时,才接受了师妹杀了师弟的事实。
他双目猩红,“为什么?为什么!阿鸣也是你的师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为了一个外人将他杀死?!”
情绪激动之下,燕荻秋拔出腰间利刃,刺向冷离。
冷离的速度在他之上,抽出银剑朝着刀就是一砍,眨眼间,刀断成两截。
冷离冷漠地将长剑指向燕荻秋的喉咙,“你要是舍不得,我不介意送你下去找他。”
燕荻秋恢复了几分理智,颓然一笑,“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拿剑指着我。阿离,你何时变了?”
“从你告诉我,我们以后要杀的人还有很多那刻起。”冷离收回了剑,转身就走。
燕荻秋瘫倒在地上,挫败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
“对了。”冷离忽停下步伐,却未回头,“我警告你们,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她若是在你们手上伤了分毫,我会杀了你们,大不了的,同归于尽。”说罢,大步离开。
燕荻秋久久未能回神,他喃喃着,“不过半日,她怎能得你如此重视……”
眼角划过泪,嘴角苦涩不已。
“可是要我和你站在对立面,我怎舍得啊。”
燕荻秋背上身体渐凉的南鸣,连夜出城安葬他,墓碑上未刻他的姓名,只留一行青书。
下一世望你投身到寻常人家。
南鸣的死,燕荻秋没有告诉任何人。杀手营里的人问起,他也是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就算是哪一天瞒不下去了,他也留了最后一条路可走。
在燕荻秋余下的时日里,诠释了对冷离的爱,和对南鸣的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