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院内墙边的芭蕉树,连着叶子也颤了起来。
巧欢提着一盏灯寻了个石头坐着,天未全暗,灯也还未点起来。忽见一人攀上墙头,身子一探,暮云蔼蔼,她逆着所剩无几的日辉打眼一瞧,果然是她家三小姐。
巧欢起身慌忙迎上去,道:“小姐,你可总算回来了。”
晏满星伸手扯开挂在她头上的树枝,道:“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了?”
巧欢摇摇头道:“没有!”
她今日胆战心惊地守在屋里,直到看着天晚了大伙儿都各回各院里忙去了,才敢来这守着。
三小姐素来不爱热闹,加上府里老爷在宫里出了事儿,是故也没人来找她。
只是大夫人抱恙在身,府里一天没见到三小姐的人影,少不得惹了几句烧饭洒扫婆子暗地里的闲话,说三小姐没良心。
“小姐您去哪了?”
晏满星没答她这话,拉着她回清雨轩一边走,一边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我瞧见那沈大人了。”
巧欢细思了沈大人这三个字,眉头一蹙,道:“小姐说的那是不是……未来姑爷?这未成婚,不合礼数啊。”
晏满星回过神来,停住了脚步,“什么姑爷,别瞎说!”
薄暮的风带着凉意,巧欢看着她家小姐面上忽得染着一抹霞色,好奇问道:“小姐你脸红什么?”
晏满星一愣,转头迎着风吹来的方向,似是想吹散这面上的不自然,道:“我这是爬墙热的!”
巧欢不由回嘴道:“可您刚刚还好好的。”
晏满星沉了一口气,道:“……别说了!走!回去。”
晏满星回房里换了身干净衣裳,跟巧欢交代了几句,又匆匆出了门。
蘅芜苑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还没走进院口,便听到里面传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晏满星加快了脚步,一进门,便撞见了端着水从房里出来的林娘子。
“母亲她怎么样了?”
林娘子是郑氏的陪嫁丫头,也是看着晏满星长大的,这夫人最疼爱三姑娘,今日她前头两位姐姐已来过了,愣是没见着这三小姐,她倒还有些担心,这下子见着她放心了许多。
树倒猢狲散,往日里晏家有御史老爷在,也是许多人巴结来往的,这几日哪里还有人上门,生怕与晏家扯上什么关系,连着这三小姐也因姻缘无辜牵着了这许多流言蜚语。
她微皱着眉道:“大夫说了是忧思过重,叮嘱夫人好生休息呢。小姐来了便快进去,夫人看见您想必也会宽心一点。”
晏晴正从屋里出来,偶然听了这话,身子僵了僵,抓着的珠帘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气,嵌上了珠子的印痕。
晏满星抬头瞧见了她,喊道:“二姐。”
只见她笑了笑,望向里间,“母亲听见你来了,叫你进去呢。”
晏满星抬脚就往里走。
此时林娘子似是想到什么,把手里的木盆给了身边的丫鬟,听得她对晏晴道:“二小姐陪了夫人一天也累了,这儿有我和三小姐呢,您快早些回去休息吧。”
晏满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晏晴是个美人,却从娘胎里带着娇弱,凉风一吹,更显得面色惨白,楚楚可怜,看着好不让人心疼。
“是啊,也不早了,二姐先回去歇吧。”
晏晴看了一眼与她说话的晏满星,点点头,面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进了隔间,郑氏正侧躺与晏满星招手,一边问道:“你今日去哪了?”
晏满星一怔,垂眸道:“就在房里呢。”
郑氏了解她,也不急着拆穿。
身旁有人递了药,晏满星转身接过,吹冷了送到她母亲唇边,郑氏却摇摇头,伸手端过药饮尽,抬手在晏满星的发上抚了抚,安慰道:“你爹为官这许多年,娘跟着他什么没见过?放心,娘没事儿。”
“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爹不是那样的人,等查明真相自然就会回来了。”
“娘知道,你也无须听这外头的闲言碎语,沈家祖父母为人端正,不会做出什么趋炎附势之举的。”
“我才不担心呢。”
郑氏瞧着平日里的小女儿变得乖巧听话,感慨万千漫上了心头。
晏家老爷晏子初虽说是检举官员的御史,但凭着在官场插科打诨的那一套,两边和稀泥,也未曾得罪过什么人以至于引来麻烦。
往日听说别户官家一夕之间门庭败落,也不过是不胜唏嘘。
万万想不到有如今这一遭,实在是天降横祸。
科举舞弊案,她一介妇道人家如何去申冤。帝王一旦赐罪,轻则全家流放,重则株连九族。
若就她死也没什么。
最怕的还是让女子入奴籍,任意被人买卖,真真连一些尊严也无。
她的女儿,万不能经受此等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