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行步踏错便是深渊。
眼看快到亥时了,晏老爷还未归家,郑氏心里如烈火烹油,便想着派人去宫里问上一问,之间门前小厮来报:“夫人,老爷事务缠身,派人来说今日不回来了,让夫人不必担心。”
郑氏依旧蹙着眉道:“可有言明出了何事?”
她心里一直放不下,胸闷的紧,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
那小厮道:“似是科举贡院出了些问题。老爷正赶着去查呢。”
此时晏子初已回了都察院,“就是有三人夹带舞弊,也没查出什么异样。”
张柳早知如此,问:“那纸张是谁写的?可有嫌犯?”
晏子初摇了摇头:“刑部先了一步,拿了证据和人,那纸上字迹还需司法鉴定。”
张柳人已迈出门,只丢下一句:“我暂时出去一趟,沈回瑜留在院里,要有什么事便与他说。”
沈回瑜乃副督御史,张柳不在时便是由他坐镇都察院。
三个时辰后,一排侍卫由领头人带进了都察院。
沈回瑜听见动静,从值事房出来,有些怒气:“肖曾,你这是什么意思?”
刑部侍郎肖曾从袖中掏出一份供词,拱手一礼,道:“我们刑部已着人将夹带鉴定过了,此案中夹带乃礼部林白的字迹。”
晏子初愣了愣,彷佛于杂乱无章的线团中抽出了那根解开的线。
“那你们该去礼部拿人审讯,来我都察院闹什么事!”
“副都御史先别急,我听说这林白与你们这儿的晏御史关系匪浅,你们不也派了晏御史去查案了吗?竟未查出什么?”
林白入仕与晏子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他在秦淮柳巷替歌女写词维持生计,醉酒消沉度日,某日醉倒于街头,晏子初将他捡了回去,才知他遭遇凄惨,家中只剩七十祖母,这些年一直做草鞋,帮人浣衣挣钱,乡试前夕,祖母染病去世,等到乡试开榜,却发现落榜了。
正好晏子初弹劾当时负责乡考一官员收受贿赂。谁知道,还真就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后查出那官员阳奉阴违,收取大额钱财将试卷替换,导致多位贫寒士子被顶替落榜,其中就有林白,成绩还在榜首。
自此晏子初与林白相熟,还指导他去后来的会试。林白这些年政绩也相当不错。
“有些关系又怎样?”副都御史与晏子初素来交好,见不得好友被平白冤枉。
肖曾碰了个硬钉子,态度也强横起来,道:“在场多人均见晏御史与林白耳语,况且会试前他与林白交往密切,晏子初自然有结党营私包庇之嫌。”
说完也不管沈回瑜,下令:“来人,将晏御史请去刑部,审。”
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暮风而来,低沉的声音携着浩浩官威:“慢着。无实证就押人,这就是你刑部的作风?”
来人正是沈亭,他本不应来,下属来报时,也曾犹豫过。这件事乃狗咬狗,黄雀正躲在后头准备收网。他来不来其实无太大差别,总之,就算这一群人都下狱被杀,于他也毫无干系。
但就是有人铺好棋盘等着他来,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管,定会在这泥潭里翻转乾坤。
所以他来了。
沈亭是一品高官,肖曾不敢造次,上前一拜,道:“沈大人放心,下官只是想将此案有关之人一一询问,好查清始末,不会严刑逼供。”
谁不知道沈亭与晏家三姑娘定了亲,他要是执意想护短,他后头怕也尝不到好果子,如此不过给他一个面子。晏子初少受些皮肉苦,沈亭也算买他一个人情。只赚不亏!
沈亭默了一刻,淡淡道:“那肖侍郎可得好好的审。”
肖曾拱手连连称是。
消息如长翼,晏大小姐放下手头刚绣的新花样;二小姐也愁得更加虚弱了;连三小姐也开始吃不下饭,更不喊着要桂花糕了;晏府上上下下如履薄冰。郑氏听到晏老爷被刑部抓起来审查,连日的忧虑化作噩梦的担子,当场晕了过去。
众人皆猜测,兔死狗烹,晏家遭逢大劫,沈家又该会如何对待?沈家会退亲吗?
晏满星看着月色淌进窗外荷塘,泛起波光澜澜,在心中拿捏了一阵,猛地一拍桌起身,吓了趴在案头瞌睡中的巧欢一大跳。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无论前面有什么虎豹狼豺,她都要去一窥究竟,辩一辩这其中的是非。
巧欢掏了掏快被震聋的耳朵,讶然望向不知何时气势汹汹的小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巧欢!”
巧欢也站起身,一脸严肃立正,“在!”
晏满星又看了巧欢一眼,说:“去!给本小姐找一身男装,明日我要出门去察探究竟。”
巧欢微犹疑了一下,心中天雷滚滚,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不会是前两日喝药喝傻了吧,阿娘跟她说是药三分毒她原是不信的,现下觉着没准是真的。天爷见!她家小姐兜着半斤八两的学识,也不知哪来的一颗熊胆,竟要去察官老爷的案子。
“看着我干嘛,去呀。”她若再不行动起来,指不定哪天被她爹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仇人给晏家寻个由头满门抄斩,到时候全家人梗着脖子黄泉相见。没头说不定都认不出来!
“哦……好……”巧欢呆了呆,便出去找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