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鸡鸣镇的家家户户炊烟四起,这是生活的味道。
而喧闹了一夜的轻语楼,此时却大门紧闭,安静异常。
青楼晚上营业,白日休息,倒也寻常,只是不寻常的是这轻语楼有间暗格。
此时这四四方方的暗格内,两人坐着,一人站着。
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老鸨子站在那一脸严肃,微低着头。
“这个泡泡到底是什么人?”
主位坐着一个穿着花哨长衫的中年男人,这男人面目清秀,一双凤眼更是衬得面带桃花,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却是留了个整齐的满脸胡,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
“她是前日才来的,自己找上门来,不言不语,死活就要做这里的姑娘。属下看她言行举止又不像是道上的朋友,多番试探也瞧不出任何破绽。属下当时便差人出去打探,得到的结果只是说她从盛京方向来的,而她的父母、出身等全都无从查起。”
自称属下的正是那轻语楼的老鸨子。
“要不杀了她吧,老爷。”
说话的是坐在中年男人右手旁的一个老人。
那老人的花白头发已经所剩无几,凌乱地散落在光秃秃的头顶之上,再往下看去,会觉得此人整个面部都好像都在往下坠,眉梢朝下,眼角朝下,嘴角也朝下,就连肉乎乎的两片脸蛋儿也是朝下长得,一套破衣烂衫胡乱披在了身上。可就是这么一个邋遢不堪的老人,却唯独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他说话的时候,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语气也是平淡无味,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倒像是一台会出声的机器一样。
坐在首位的中年男人瞥了老人一眼,接着跟那老鸨子说道:
“你怎么看?”
“属下已经派人去跟着他们了,他们骑得……骑得我们后院的骡子……脚程不快,那个泡泡如有异动,随时就地拿下。”
“嘿,这个小崽子,就他这性格,早晚要吃大亏。黄知县如今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听老鸨子提到骡子,不再追问泡泡的事,倒嘻嘻哈哈问起了被踢得知县。
“所幸知县大人被踢得位置靠上了三寸,并无大碍,否则只怕是要进宫了……”
一说知县,老鸨子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好了!”
中年男人突然收了笑容,吓得刚偷笑的老鸨子一哆嗦,又赶紧立正低头,恢复了一脸的严肃。那秃头老人却依坐着然纹丝不动,就连头上稀疏的几根乱发都没晃上一晃。
“当初设立轻语楼,我跟你说过一个耳字,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您说这个耳字,即是耳朵的耳,又是诱饵的饵……”
老鸨子还没说完,中年男人便又接过话来。
“正是如此,耳是让你们当宋家的耳朵,多听天下不为人知之事;饵是让你们做宋家的鱼饵,多钓天下打宋家主意之人。如今倒好,钩被咬了你们还又聋又瞎,还没看清是龙是虾,就让它叼着饵跑了。轻语楼改做慈善了?”
老鸨子后心发凉,“扑腾”一声赶紧跪了下来大叫“属下该死”。
“让你的人赶紧散了,你的人是耳,不是手。况且卜儿只是有点混,却不傻,有人跟踪他会看不出来?那边我自有安排。”
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老鸨子却还不敢起身。
“还跪着干嘛?赶紧去吧!”
中年男人站起来,抬脚朝着老鸨子作势要踢,那老鸨子这才得了恩赐似的,一溜跟头,瞬间出了暗格,身手倒是敏捷。
“走吧,赵老爷子?跟我去趟知县府吧?”中年男人低头看着仍然一动不动的老人问道。
“走。”
也不见那秃头老人身子晃动,坐着的身子平地而起,然后依然目不斜视,毫无语调地问道:
“杀了知县?”
“唉……”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捂着脑袋边走边说:
“我说赵老爷子,我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宋家得转型,转型你懂不?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就是以后能不杀人,咱就不杀人了。不收钱的活,咱们更不要随便开刀。我知道您老人家技痒,哪天我差人去山上抓几百只猴子来给您杀杀行不?”
“杀猴没意思。”
秃头的赵老爷子仍然平视前方,随口答道:
“不杀知县,就去知县府杀他全家。”
中年男人突然感觉浑身脑袋疼……
“哎,我是去给人家黄知县一个台阶下,就算他黄知县再怎么芝麻绿豆不起眼,也是人家皇上的芝麻绿豆不是?儿子碾了皇上的豆子,做老子的不得给那皇帝老儿抓把米送去?”
中年男人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哼哼,这黄知县敢把手伸到轻语楼去,我也多少要给他撒点盐,上点药了!”
“勺米做饭的事,老夫不懂。”
赵老爷子不为所动,接着说道:
“那你去知县府,老夫去杀那个泡泡。泡泡在哪?”
中年男人赶忙扯起赵老爷子的破袖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轻语楼后门飘了出来,长吁短叹道:
“泡泡飞了,泡泡破啦,您老人家快跟我走吧!他们那边有金木水呢……”
“那就杀金木水……杀穆水火……杀霍土金……杀涂……”
赵老爷子嘴里还嘟囔着,俩人却早没了踪影……
“阿嚏!”
鸡鸣县外,一个商人打扮的富态男人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娘的老赵……看老子这趟回去非要跟你分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