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与雨知的初遇,便是改变两人一生的转折。
“雨知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万分。”饭后,千泽拱手行礼,“请问姑娘此处如何下山?”
雨知听到这个话,淡淡的看了看二人一眼。“此处,只进不出。”
两人一听,不禁心头一紧。他们知道,面前的女子无论是修为还是谋略都在他们之上,如果硬闯,定没有好果子吃。
“姑娘,我们二人尚有家人,且宗门之中师傅同门也都在等我们回去,不能逗留此处啊。”云司说着,神情焦灼的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雨知。
千泽和云司都出自明国赫赫有名的风行宗,修气道,敛德行。本是宗门中数一数二的内门弟子,只因一次游历便困在此处。从他们离宗开始到今日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宗内没有他们的消息,一定会十分担忧的。
“我方才说了,此处只进不出。”雨知说完,拂袖离座。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在屋内消失。
千泽和云司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我看我们还是暂且留在此处吧,等修为恢复再想法子离开便是。”云司说着,叹了一口气。
留下来的日子里,三人每天照常吃饭就寝。千泽和云司两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调理内力,修复元神。只是在夜里就寝之前经常能在院内看到雨知一人站在竹林下,深深的望着那黑夜之中的皎月。那绝美的脸庞上偶见泪痕。
云司每每看到那抹身影没入夜色之时,心中的波澜就会微微荡漾起来。
或许,留在此山中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此处已经逗留半月有余,今夜我们就动身离开吧。再耽搁下去,师傅该担心了。”千泽说着,手中收拾着行李。
云司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看了看窗外。
千泽察觉到了云司的异样,“怎么了?”
“我不想离去了。”云司说着,声音悠悠的。
听到这句话,千泽的急性子按耐不住了,抬手揽起了云司的双肩,焦急的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呢?师傅和师弟都在等我们回去。此时你却说不走,岂非要在这深山之中荒废一生?”
云司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此时自己是不愿离去的。只要一想到那落寞的背影,他的心就安宁不下来。
“师兄,你一人回去吧。师傅师叔他们对你的期望颇高,你以后定能继承宗主之位,将风行宗发扬光大。我的存在无足挂齿,此时我只想留在此处,伴雨知左右。”
千泽咬了咬牙,几乎怒吼出声,“我一人回去,你让我怎么跟师傅交待?说你已经离世?还是说你在山中被一个女子迷了双眼,荒废终生?”
“我不是荒废终生!”一向沉稳的云司在此刻也爆发出来,“师兄,我心意已决。雨知乃我心爱之人,我不愿见她再如此落寞,我定要留下。宗门之中师傅师叔最看重的是你,我可以不归,但你不可不回。今夜就由我来拖住雨知,你速速下山便是。”
千泽脸上的愤怒越发浓烈,他没想到自己的师弟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甘愿一世困于山中,这是何等荒唐。
“荒唐,太荒唐了!师弟,你怎会如此糊涂。你的大好前途很有可能就在今日毁于一旦啊!”
云司的身体软了下来,目光有些温润的看着窗外那一片竹林。“师兄,你可知晓每当在黑夜之中看到雨知独自在这院中的身影时,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她说过,此山只进不出,其实有山必有路,怎会无法离去。可师兄你看这里除了你我二人,还有旁人吗?雨知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一个人孤单度过,我不愿再见她如此。宗门人才辈出,需要的是你不是我,我在此处有何不可?你且回去告诉师傅师叔们,我已经死在山中了罢。”
这一席话深深的冲击着千泽的内心,此时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最沉稳慎重的师弟竟能下如此决心,可想而知他是绝不会离去的。
而且每个夜里雨知孤寞的背影他又怎会没见过,他的心思与云司相差无多。只是一想到宗门之中还在等他归去的人,那浮出来的疯狂的想法就被他硬生生的压了回去,此时却因为云司又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两人无话,云司也不知道千泽做了什么决定,可是在他心里早就明确了方向。
是夜,静谧的夜。
今夜的天空之中却没有挂上那洁白的皎月,只被乌云蒙上了深深的阴霾。雨知的身影还是出现在那院中,像是与谁约定了一般。
“你当真想要离去吗?”雨知还是深深的看着那云层,头也没回的说着。
清脆干净的声音响起,即使是刚出房门的千泽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雨知在跟他说话,他捏了捏手中的包袱,远远的看向那抹消瘦的身影。
“还请姑娘见谅,在下不得不走。”
雨知回过头,迎上那略带歉意的目光。
“世间的分离在所难免,公子不必如此。”
四目相对,千泽听着那云淡风轻的话语,却看清了不远处雨知脸上的忧伤。就在此刻,他身侧的双拳紧攥,“倘若姑娘不想我走,那在下...”
“你便留下吗?”说着,雨知向千泽走去,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她的心思。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绝色,千泽的心跳也愈发加快。此时的他更加不知所措了。“是...”
“不要轻易许诺,勿为他人而活。”雨知说着,停下了脚步,又抬头看向了云层。
一阵微风吹来,雨知的长发被轻轻挑拨,同时也挑起了千泽内心压抑许久的冲动,他看着那绝美的侧脸,心中不自觉做了一个决定。
“在下的命都是雨知姑娘救的,所以这条命都是姑娘你的。为你而活又如何?”
听着千泽的话,雨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知怎么多了几分温润。
“公子今日的决定是对的,此山被我设了结界,没有我的准许,你出不去的。要下雨了,回去吧。”
千泽怔怔的看着雨知离去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纠结在一起。
等他回屋以后没多久,天上轰隆隆的闪着雷光,倾盆大雨顺势而下。
此时千泽的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云司。
“师兄,你为何不走?”
千泽无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飞雨。
“权当我也荒唐一次吧。”
夜中,山上三人都久久无法入眠,各怀心事。
在七隐山的几年,三人像普通百姓一般过着日子。水源离住处太远,所以两个男人每天都分工去拾柴抬水,路途险峻,两人却丝毫没有怨言,他们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一届弱女子之前是如何一个人在此生活的。
“吃饭了!”千泽说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今日轮到他做饭,心里却是十分喜悦。
三人齐齐入座,千泽和云司一直给雨知夹菜,这么久以来,雨知好像也习惯了,都欣然接受。
“我明日要下山了。”说话的是雨知,依旧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两人都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雨知。千泽先行发言,“去哪?”
雨知放下筷子,眼神温和的看向两个人,“去寻一人。”
听到这里,一向沉稳的云司也忍不住了。“何人?男子还是女子,可否需要我们相助?”
雨知看到两人的反应,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有一丝笑容,“寻一女子。少则半载,长则十年。”
一听雨知要走这么久的时日,两人更加按耐不住了。
“何人需要你寻如此之久?我在明城还有些许人脉,我可以派人去找的。”千泽说着,手中的筷子也放下了。
雨知沉默下来,深深的看了看二人,眼中的目光更加真切。好像是到了离别之时,她的心头也漾起一些许久未有的冲动。
“我寻的是一位已故之人。上一世我未护她周全,前些时日我听闻在北极之地有一穿梭时间之法,这一世我定不再负她。”
时光荏苒,雨知离去至今已经四十余载,虽然之中她也回来过,不过每次都是带回几人便匆匆离去,如今还在这山中的,除了早已离去的那几人,就剩他们二人和座下的弟子们了。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当初留下的决定是对是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这应当是最好的答案了吧。
“那如你所说,少主所寻之人已经转世了?”云司大师说着,眼中的震惊一点也不少。
四十余载啊!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了这个消息,这对于云司大师来说,实在是太惊人了。
“尚且不能确定,但倘若真如我所想,那咱们的清闲日子可就真的到头了。”千泽大师神情严肃。
云司大师点了点头,“那你还不去将那丫头带回山上?万一被神族率先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还用你说?我早把一切安排妥当。倒是你云司老头,这么多年从未下山,你这把老骨头还施展的开吗?”千泽大师不屑的看了看身旁的云司大师。
“哼,那老夫就先拿你试试手。”说着,云司的架势立马就起来了。
两人又在屋内动起手来,路过的弟子们都直接无视了。
“泽南,你看师傅动起手来怎么还设结界啊?”子皓说着,看了看身旁的泽南。
泽南的手在下巴处摸了摸,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是师傅们不想血溅到我们惊为天人的面容上吧。”
子皓鄙视的看了看泽南一眼,感到汗颜。
一夜无话,云司大师站在窗边,看向那竹林,曾几何时,那里还有一抹令他心生怜爱的背影,此时却已经空空如也。
少主啊,倘若现在你还在,你会如何自处啊。
这些事,又是否该告诉那些还未涉世的弟子们呢。
此时的百香居内也依旧不眠之夜。
双童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是没有睡意,她的心里十分烦闷,白天发生的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干脆坐起身来,紧紧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握了握。心里喃喃的。
虽说她对于白银王所做之事十分愤怒,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她这么弱小,在遇到王云云之前自己连温饱都成问题,能在这个世上苟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现在竟然还为了朝中之事担忧,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二狗子,你在哪啊。云云姐姐说要是找到你,就能收留你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吃别人的剩饭剩菜,也不是没家可归的孩子了。
虽然不能管别人的闲事,不过自己的伙伴她总能相助吧。
双童将被褥捂在头上,让自己尽量不要再想那些琐事。
旧云圃里的王云云也不例外,她的心事在此刻已经写在了脸上。王上今日在殿上的决定不光震惊了双童,也让她十分不解。
虽说皇上之前与她有些不好的渊源,但是王云云知道,白银王是一个好大王,他爱戴百姓,每日都为国家大事奔波。穿金戴银也不过是想让别国艳羡白银国罢了。可是今日殿上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倘若真像皇上所言,往后白银国效忠神权,如此一来无需其他大国攻打,必定自毁其中啊。
看了看灰蒙蒙的夜空,王云云的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庞。
一川公子,如若此时是你,你待如何?
阵阵微风缓缓拂过,寂静的大地只能听到树叶的飒飒作响,一道人影在百香居对面的拐角站着,看不清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