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中土来说,北疆一直等同于愚昧落后的蛮夷之地,以及法外之邦的代名词。
虽然历代中土天子全都毫无例外的醉心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迷梦,但显而易见,这个“普天”通常不包括北疆。
提到北疆,诸天子总是缺少那么几分底气。
就连沼泽遍布,偏僻潮湿的南疆,在和中土大军对抗了几百年后,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最终向中土臣服纳贡。
但北疆依旧是北疆,依旧是只属于北疆人的自由之邦,数千年来一直如此。
许多雄才大略的中土皇上,几乎都把征服北疆当做一个毕生梦想去追求,遗憾的是,却始终从没有哪位天子能真正实现这一抱负而青史留名。
无数次挥师北上,无数次铩羽而归。
当然,和北疆的战争,也不全是由中土挑起的。有时候,一些靠近中土的北疆小部落,无聊时会袭扰边界上的中土村镇,烧杀劫掠,闹得凶了,中土军队则会越境打击。
遗憾的是,北疆的气候和地形,让那些野蛮人捡了便宜,屡次逃过惩罚。
每次情形大体相同,一开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土将军,信心满满地的带兵进军,大有不捣黄龙誓不还之势。
然而,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连鞑靼骑兵的影子都没见到,便惨败于北国的无情风雪中。
以至于后来,皇帝老子甚至再派不出北征将领。有些将军,宁愿亲吻南疆沼泽里的吸血蚂蟥,也不肯去拉泡屎都能冻掉蛋蛋的北地。
这无形中助长了那些蛮族的气焰,侵袭越来越频繁。
最后,中土不得不动用百万劳工,花费上百年时间,在边界地带筑起一道横亘于两地的城墙,这才阻挡住北方胡子的脚步。
然而,这道高墙,顾然阻隔了来自北方的悍匪,但在漫长的岁月里,却也同时成功塑造了一个保守懦弱、故步自封,却又自满自大的民族。这其中得失,恐怕不是当初建造长城的人所能预料的。
长城两侧的民族性格迥异,即便是数千年后的今天,东北人依然给人凶狠好斗的印象。
还有那句“走南闯北”,简单四个字中所孕含的意味,恐怕只有曾经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去南方,走路一样平常,但去北方则需要闯!
但天下从不缺乏冒险之士,富贵险中求更是百扑不破的真理!冒险所带来的刺激和收获,长久地激励着一批又一批的中土人不惜铤而走险,越过长城远赴北疆。
经过上百年的不断尝试,绕开官方,中土和北疆竟逐渐建立起较成熟的民间贸易往来,北疆也开始慢慢蜕去神秘光环,为更多的中土人所熟知。
一旦一个新事物开了头,紧接着就会有一段迅猛的发展期。
自从第一批成功的探险者从北疆归来,带来中土人从没见过的貂皮、人参、雪蛤,还有闪着独特光泽的呼汗河珍珠后,立刻在中土引发轰动。
那些冒险家们也因此暴富并名噪一时,成为中土贫民的偶像。
随后,更多中土人纷纷加入北上队伍,曾几何时,商路通畅的季节,在万千岭的崎岖山路上,往来的商队竟络绎不绝。
只是百十年的光景,自由民便沉湎于中土目不暇给的商品中无法自拔。
数代中土皇上试图借助武力没能达成的心愿,却无意中被百姓用丝绸、瓷器和棉花实现了。
看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故事并不是凭空杜撰。
中土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北疆百姓享受到了来自中土的文明,看起来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场面,但中土的统治者却另有打算。
某年,一位颇具心机的天子,在经过长久的准备,并认真总结了前人的失败教训,在深思熟虑考虑了所有因素后,再度悍然出兵。
这一次,军队沿着商路顺利杀入北疆。中土的铁骑,第一次在白水河北岸的平原上肆意驰骋,扬起阵阵沙尘。
等北疆人明白过味儿时已经晚了。虽然乌拉骑兵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但此番对阵中却屡战屡败,乌拉战马在一人高的铁甲盾面前束手无策,那是中土人专门为它们量身定制的防御武器。
很快,中土训练有素的建制军队,一举击败散兵游勇式的北疆各部落武装,这一次,天神忘记眷顾北疆人。
降服北疆的几个主要部落后,中土军队随后撤离北疆,那些习惯了中土温润气候的将领和士兵,实在无法适应北方的酷寒。
在北疆的冰天雪地里一边撒尿,一边用木棍敲打瞬间冻成冰柱的尿的场景,对身临其境的人来说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低温和水土不服所造成的减员,竟然比战斗中死亡的还要多。
朝廷随后在北疆设立了镇北军司,相当于中土的行政机关,这个军司只是个象征意义,代表中土真龙天子的龙爪已控制这片土地,天朝的浩荡皇恩业已广施于北疆人民头上。
其实真正统治北疆的还是原来的几大部落。但即便如此,那只龙爪对北疆的土地却抓得总是不牢固。
头一年,中土军队前脚刚刚撤出,自由民后脚就造反,他们烧掉军司,杀死军司官。
中土只好派军平叛,然而军队一撤,北疆人接着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多年,搞得中土疲惫不堪。
后来,另一位聪明的天子想出一个高明策略。在自由民又一次叛乱后,中土没出兵,而是顺势封闭了长城的关口,不准任何北上的中土商队通过。
并且,这一封闭就是数十年。
对付野性难化的野兽,有时武力只会激起它更强的斗志,只有让它吃劲了苦头,它才最终会变得驯服。
驯兽师都深谙此道。
物质上的拥有,从无到有人皆喜悦,但若是从有到无,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从生物学角度看,这叫进化。
本来,北疆不出产棉花,自由民以畜牧业为主,冬天主要靠兽皮御寒取暖。但自从有了中土的棉花、棉布后,北疆的女人立刻喜欢上这种洁白轻便保暖性又好的东西。
还有那种据说是中土某王妃发明的,叫胸罩的玩意儿。穿上它,能让平胸妹子瞬间变得挺拔傲人,能让最沉默腼腆的汉子变得燥动起来。
但长城关口封闭后,这些中土商品一下被切断来源。如今再穿上从前的兽皮,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不仅硬邦邦的,而且还有股动物的腥臊味,最重要的是看起来也不美观。
北疆那些贵族老爷们同样如此,他们已习惯了中土的茶叶和绫罗绸缎,关口封闭后,这些奢侈品都成了奢望,生活也因此黯淡无光,了无情趣。
尤其是中土的鸦片,有些北疆权贵已对此物产生深深的依赖,在用完手里的存货后,他们便想尽办法四处搜罗,随着烟土价码的不断提高,结果让许多商人不惜铤而走险,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还有中土的草药。
以前北疆一些足以致命的病,在喝了中土郎中用各种草叶树皮熬出来的苦汤后,病人往往会奇迹般的痊愈。可现在,草药的来路也被切断了,就算有药方也没人能看懂,再逢家人生病,大伙只好求天神保佑。
让人担心的是,如今天神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灵光了。
病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渐渐的,北疆人开始从心底渴望和中土恢复通商,哪怕是臣服也行。
终于,有一年,某个位高权重族长的唯一公子得了重病,在全北疆最有名望的大夫,以及法术最高超的萨满巫师全都束手无策后,北疆最终向中土派出使者,声称愿意归顺,纳贡称臣,并保证,自此后会永远效忠,绝不再生事端。
北疆人这回说到做到,几百年以来,两地人民始终和平相处,一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