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驶出警局的大门，随着车流一路开进了市中心。正直下午时分，又是周末，正是市中心热闹的时刻。
交通拥挤，轿车在车流中穿插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停在了离红绿灯两三辆车的位置。黑色的轿车挤在柏油马路上，封闭的车厢隔绝了大部分嘈杂的声音，可在听到店铺门口大声播放的不知名歌曲时，车内的女子还是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窗外，墨镜和黑色的车膜让眼前的世界加上一层灰调。商场门口进进出出的和马路上的人群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勾肩搭背的高中男生；举着奶茶的闺蜜们；手挽着手的情侣。
情侣，瞄见面上甜蜜的男女们，车内女子面无表情地将头转了回来，看着前方的红灯的倒数。车流动了起来，黑色的轿车开到了一座写字楼下，转进了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汽车稳稳地倒进白色线框出的停车位里，车灯熄灭。许冉拿下墨镜，换上了之前的金丝边眼镜，瞄了一眼一直放在副驾驶的手提包，开车，下车，关门。关车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短暂的回音。
许冉锁了车，将钥匙塞回大衣的口袋，走到了电梯前。
电梯门开了，一对父女准备从里面往外走。本来准备走进电梯的许冉停了脚步，侧了侧身子，给两人让路。父亲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怀里抱着四五岁左右的女儿，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根棒棒糖。从穿着来看，年轻的父亲事业有成。看到许冉给自己让路，对许冉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快跟阿姨说谢谢。”
年轻的父亲轻轻颠了颠怀中的女儿，轻声轻语。
“谢谢。”
女孩稚嫩的童声就像手中的糖果，甜甜的充满幸福的味道。
许冉微笑着对父女俩点了点头，等两人走开，许冉进了电梯。并没有急着按关门的键，许冉静静地看着父女俩走远，女孩的眼睛从父亲的肩头上方看向许冉，晶亮晶亮的。
“我们去车车上等妈妈好不好？”
年轻的父亲温柔的声音渐渐远去。电梯门自动地关上了，许冉抬手摁了“13”楼的摁键，微微低下了头，眼神好像飘得很远。
“叮”，电梯很快到了十三楼，许冉再抬头，又是毫无情感的一张脸。
许冉出了电梯向着走廊左边的尽头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许冉的脚步渐渐的不再如之前那样稳重。终于到了目的地，许冉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前台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
“许小姐来啦，韩医生已经在等您了。”
女生笑得眉眼弯弯。
许冉点点头，向里面走去，在一个木门前站住了脚，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一道成熟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许冉开门向里走去，看向办公桌后的男子时眼中多了一丝安定，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韩医生。”
许冉轻声唤道，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吧，许小姐。”
被称作韩医生的男子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请许冉坐到了一张墨绿色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双腿交叠，将一个笔记本放在腿上。
“出什么事情了吗，许小姐？我们的预约时间本来是明天啊。”
韩医生开口问道。
许冉没说话，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头发用发胶向后梳得整齐，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穿着白色衬衫，下身搭配烟灰色的西裤，裤脚随着翘起的腿微微向上拉起，露出裹在黑色棉袜中的脚踝，黑色的哑光皮鞋擦得很干净。
许冉的眼神越过男子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办公桌，桌前的名牌上写着“韩阳”。再往后的一个台子上摆着证书，和几张照片。照片大多数是韩阳参加活动的照片，最角落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父母和儿子女儿。而台子最中间摆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韩阳高中时的照片，旁边还有一个与之年纪相仿的男孩，笑得灿烂，两人同穿着蓝白的校服。另一张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单人照。男子身穿警服，剃着寸头。由于照片的摆放角度，阳光打在照片上，玻璃的反光挡住了男子的脸。
“我又做梦了昨天。”
许冉把眼神拉回韩阳的身上。
“还是同一个梦吗？”
“一样，又不一样。”
“愿意说说吗？”
许冉又一次沉默。韩阳也不急，静静等着许冉开口，手中的笔停在了笔记本的某一页。
“我看见一篇纯白，特别白那种，白的让人恶心。然后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我低头发现自己站在血里面，猩红的。然后我再抬头，远处又出现了我妈的背影。”
许冉说到这里停住了。表情如常，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梦，而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呢？”
随着许冉的停顿，韩阳也停了笔，温和地问。
“我走到我妈面前的时候，不再是她躺在浴缸里的场面。”
许冉再次微微停顿。韩阳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我妈转过身来看着我，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许冉继续说道，眼神低垂。
“为什么是向日葵呢？”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说到这儿，许冉的嘴角勾起，陷入回忆。
韩阳看着她，然后低头在本子上圈起了向日葵这个词。
“韩医生，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许冉忽然抬头看向韩阳。韩阳摇了摇头，看着许冉。
“沉默的爱，这是最广为人知的。”
“那另外一种呢？”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是不是没想到？”
许冉微微偏头，看着韩阳，表情看起来竟有点调皮。
“是，没想到向日葵竟然是代表了爱情。”
韩阳点点头，很真诚地回答。
“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就是因为这小女孩才信的爱情誓言，她才喜欢。”
许冉的表情变得不屑。
“我父亲送给我妈了一整片花田作为结婚礼物。听起来有多美好，显示就有多可笑。向日葵象征着爱慕、忠诚。而始终相信的只有我妈一个人而已。”
许冉越说语气越冷，嘴角向下弯。
韩阳静静听着，默了几秒。
“发生了什么吗？”
韩阳问许冉。
“你说谁？我父亲？”
许冉挑起一边眉毛，看向韩阳。
“不，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梦境就变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韩阳对着许冉点了下头。
许冉沉默了，低垂着眼神。房间一片静默，只有墙上的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许小姐，你要相信我，我才能帮你。”
韩阳轻声开口。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许冉忽然抬眼，从眼镜上方看向韩阳，表情有些瘆人。看得韩阳皱了皱眉。
“你有爱人吗？韩医生。”
许冉没有直接回答韩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单身，但是我有爱的人。”
韩阳的头微微偏了一下，同时眼神微微转向一边，好像看向了后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
“爱一个人，应该专一，忠诚对吗？”
许冉把头抬了起来，正眼看着韩阳。
“对。”
韩阳把眼神扯回来，没有动脑袋，微低着头，看着许冉。眼前的女孩忽地变了另一个人，不像之前的沉静，阴郁。现在这个向他发问的女孩语气上挑，表情滑稽。
“那些不能做到这些的人，你觉得他们配拥有爱情吗？”
韩阳没有说话。
“爱一个人，就应该全心全意，保护他（她）对吗？”
许冉继续问着。
“许小姐，这不是我问题的答案。”
韩阳试着把话题转回来。
“韩医生，我梦的变化是正向的吗？”
许冉依旧没有回答。
韩阳看了看记录，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啊，证明我做的事情是对的。”
许冉语气轻松，身体向后仰去靠在沙发靠背上，甚至翘起一条腿微微摆动着。
韩阳静静地盯着许冉，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值得专一的爱，那些负心的人，需要有人教他们怎么做。”
许冉同样看了回去，盯着沉默的韩阳。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
依旧是许冉打破沉默。
韩阳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的确，两个小时过得很快。他站起身，看见许冉已经去门口拿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了，于是走了过去。
“许小姐，下周日见。”
“再见，谈得很愉快。韩医生，爱一个人，就去追啊。这次换我给你意见了。”
许冉对着韩阳挑了挑眉，转身走出了房间。
随着门重新关上的声音，韩阳站在原地静静思考着。几秒钟后韩阳走到摆满证书和照片的台子前，伸手拿起那个年轻男子的照片，目光深情。
“我会用我的方式爱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