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气回暖,大地逢春,树木发出嫩芽,野花遍及山野的时候,那些远道而来的部落也要离开了。
他们来,是为了皇,也是为了让皇看到,这他的努力已经和山花一样,遍及了这片土地,一切都在换发新的生机。
轩辕也要走了,他和少乙在皇城野外的山坡上告别,两人聊了很久,其他人远远的看着,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这次他们只谈友情,谁也没有提起天下。
轩辕最后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野心,少乙看懂了,轩辕从来也不掩饰这一点。
然后他拍了拍少乙的肩膀,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少乙看着轩辕的背影,如此坚毅,如此孤独,就像是他,在这个时代,他们都是孤独的,因为他们坚持的是一些不被天下人理解的事情。
三天后的夜里,少乙召集了自己的弟子,他和他们说“如今你们很多人已经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带领自己部落的人前进了。你们不能永远跟在我的身边,雏鹰总一天要展翅飞翔,你们该有自己的道路,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道路和选择。”
羿抬起头,吃惊的问道“少乙,你要让我们离开么?”
少乙点了点头,他说“皇城的确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但是皇城是神农氏的皇城,你们身上还有很多人的希望,承载了太多使命。”
众人沉默了,仓颉却站了出来,他说“少乙说对,你们现在回到自己的部落,让自己的部落强大起来,因为过不了多久,少乙也需要你们各自部落的支持,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少乙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日后我的选择是什么,你们都不用非要跟着我,你们记住,我所教给你们的东西中,最重要的是自由。”
羿他们俯身于地,高声道“少乙,你就是我们的自由。”
少乙摇了摇头,他苦笑道“自由深刻在你们的灵魂之中,如果有一天我错了,而你们选择跟随我,那么我会很难过。去吧,走对的路,做对的选择。”
最终,在少乙和仓颉的劝说下,一部分弟子应允了,他们陆续和少乙告别,和朋友们告别,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分割。
羿也在其中,他很不舍的离开少乙,但是仓颉说的对,他必须回去,他的部落还在等着他,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少乙也需要他们。
旦没有走,他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其他大部落的年轻人,他们的部落暂时不需要他们回去带领,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学更多的东西。
玄女也没有离开,她的理由很简单,她找不到商在哪里,她只能等着商来到皇城。
少乙并不想玄女走,他觉得有些东西,让他变的自私了,但是他并不想玄女离开。
在接下来的一个炎炎夏日,商的队伍来到了皇城,但是这一次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少乙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徙。
徙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少乙一直在等他到来,找机会和他好好的请教,但是这次看来没有机会了,徙已经说不出话了。
商部落的人说,他们被野兽袭击了。徙被野兽咬伤,已经处在这种半昏迷的状态很久,他们已经尽全力赶来皇城,这个天下只有皇才能救徙的性命。
皇很久之前就和徙是朋友,他第一时间去探望了徙,看到徙散发着恶臭的、已经腐烂不堪的伤口,皱了皱眉头,他将一些采集来的野草捣烂,敷在徙的伤口上,然后亲自为徙主持了祭祀,想要以此来劝退死神,但是一切无济于事。
皇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说“我无能为力,他已经距离死神太近了。”
皇很伤心,他的眼泪顺着脸上纵横的褶皱流淌而下,他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活的太久,真的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一生,他看着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儿女,一个又一个的离自己而去,每一次,都令他悲痛欲绝。
玄女很伤心,她痛哭不止,徙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玄女,谁都知道他所要表达的含义——玄女是下一任商的祭祀。
如今玄女已经通过了祭祀院的考核,她不但是一名祭祀,也是一名大祭祀了。
面对徙最后的嘱托,以及部落中人殷切的目光,玄女知道,她无法拒绝,人可以自由,但不能自私。
这是她离开少乙的时候了,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加令她难过。
按照商部落的规矩,他们将徙放到了山坡上,过不了多久,那些啃食腐肉的动物,就会将他吃的干干净净。
他们索取,他们馈赠,这就是商。
那天夜里,少乙抱着玄女坐在房顶,就连女娃也没有上前打扰。
玄女看着满天星斗,眼中闪着泪光,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问道“少乙,我要走了,你愿意娶我吗?”
少乙将她抱的更紧了,他说“我愿意,我很久以前就把你当成我的妻子了。”
玄女的心都要化开了,她开心的笑了。
随即她轻轻的站起身子,借着月光,慢慢退下了自己身上黑色的麻布,年轻健康的躯体,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芒,宛若神灵。
星辰似斗,月色如水,清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动,两个年轻的躯体纠缠在一起,他们如此干净,如此纯洁。
这是人类最初的诅咒,在很多文明的神话中,爱最初都是一种诅咒,但是这诅咒就像清澈的圣河之水,不掺杂半点肮脏。
玄女爱少乙,并不因为他是名动天下的智者,少乙爱玄女,也并不因为她有绝世的姿容,他们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某一天相遇了。
而现在,诅咒似乎应验了,他们即将别离。
别离,又是别离,总是别离……
还好他们还年轻,他们相信既然有别离,就一定能够再相遇,只要他们之间,还有着那甜蜜的诅咒……
玄女靠在少乙的怀里,喃喃说“少乙,女娃是个很好的女子,你要好好的对她,就像是对我一样,你也让她成为你的妻子吧。”
少乙愣了,但他是个有智慧的人,他像日后几千年,所有有智慧的男人一样,给出了一个标准的……“不!”
玄女笑了,她顽皮宠爱的点了点少乙的额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女娃,就像喜欢我一样,我也很喜欢女娃,我们都被诅咒了,你放心,命运之神会再次让我们相聚的,无论相隔多远,我们之间的诅咒永远不会消失。”
少乙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哎……”
对,只是一声叹息,你可以随意理解,反正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人长大了,会学坏的。
玄女的离去对少乙产生了很大的打击,他开始思考一些更加无用的事情,关乎人灵魂深处的一些事情。
他将玄女留下的一条黑麻绑在头上,这成了他日后习惯的装扮。他每日都会盯着远方很久,有时一切的思念,变成了一声叹息。
女娃什么都没有说,她跟在少乙身旁,照顾少乙的起居,这一切以前都是玄女的工作,现在轮到她了。
玄女的离去,对于少乙是一个打击,但是他还年轻,年轻就允许接受打击。
但徙的死亡,对于皇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的一生已经承受了太大的打击,他有九十几个儿女,现在只剩下了常台、喜,和女娃。
他看着太多比自己年轻的生命逝去,看着死神将这些美好一点点收割,他的心中突然有些明悟。
他一直都在明悟,他的智慧来源于苦难,这片土地上人们的苦难,以及他自己的苦难。
有的人被苦难击溃,体无完肤,有的人直面苦难,并且一生都在与苦难战斗,皇因此成为了皇。
徙是皇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晚辈,他的智慧不在皇之下,因为他一直都在行走,看过太多的事情,经历过太多的风雨。
这是商的宿命,也是徙的宿命,现在成为了玄女的宿命。
皇的身体似乎渐渐的不如以前了。
有一天,他召集了祝融、共工和雨,还有刑天和少乙,这些人来到皇宫的时候,皇披着麻袍坐在地上,他的精神有些不振。
刑天再次做了舞乐,这次的舞乐名叫长生,这是对皇的祝福,也是对人类的祝福。
皇在舞乐过后,看着众人开口了,他说“喜和常台,你们选一个。”
众人大惊失色,祝融皱眉道“皇,这不合规矩,就算你是皇,我也不同意你这么做!”
皇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说“我不是要选皇,我是给神农氏选择新的族长。”
“这……”祝融不说话了,这一点的确没有问题,可是谁都知道,神农氏的族长,将坐拥皇城,而坐拥皇城的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的皇。
但是他的确管不了,他是高阳的大祭祀,他可以不同意皇的人选,但他没有资格不同意神农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