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乙第一次吃到了磨成细粉的五谷,他看着玄阳和旦用一根木棍,在一个凹陷的石头中将五谷磨碎,然后加水做成饼。
玄阳说可以多做一些,让少乙他们带在路上吃,因为去皇城的路还很远。
提起皇城,少乙知道自己该上路了。
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早上,少乙和那群少年说“该走了。”
还是有人最终选择留了下来,他们做出了另一种选择,这些大多是那些有祭祀的部落出来的孩子,那些承载着一个种族希望的年轻人,都继续跟随着少乙。
少乙没有责怪他们,在这条道路上,选择放弃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有人走,自然就有人来,队伍反而壮大了。
许多高阳的年轻人跟在了少乙身后,这些来自大部落的年轻人,更加知道机会的可贵,他们也更加明白,安稳的居住环境,以及不会让他们饿肚子的冬天,并不比智慧更加重要。
他们知道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是什么。
玄阳看着那些部落里的年轻人,笑的很开心,她很高兴高阳有这么多年轻人为了对智慧的追求,而踏上这一条道路。这是他和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的父亲多年来种下的种子。
“高阳还会继续强大下去的。”玄阳笑了,她说“旦,你也去跟着他吧,我老了,教不了你什么了。”
旦大吃一惊,他说“难道他比你还要有智慧吗?”
玄阳笑道“比我有智慧的人有很多,你跟着他,你会见到很多比我有智慧的人。”
旦说“那我见到那些有智慧的人该怎么办?”
玄阳指着少乙道“就像他那样,去听,去看,去问,去想。”
旦点了点头说“我懂了,我跟着他。”
对于旦跟着自己一起上路这件事情,少乙表示很惊讶,因为到现在为止跟着他的,都是那些想要成为祭祀的年轻人,可是旦早就已经是祭祀了,而且他已经二十岁了。
不过少乙并不反对旦跟着自己,只是觉得旦看起来不像是他这样的人。比如旦的身上挂着各种古怪的饰品,光是玉石打磨的玉璧,就有三四块儿,而整个白狐部落才只有一块儿玉璧,那是祭祀的象征,现在就在少乙的包裹里。
很快,旦就变成了和少乙一样的人。
在经过下一个部落的时候,旦把身上精美的饰物换成了粮食,分给了所有人。现在它们有五辆从高阳城换来的推车,能够携带更多的东西了。
少乙也让那些年轻人学着旦的一些方式去做,比如他们现在会在一早醒来,用水将自己的脸洗干净。这只是其中的一点,少乙有一天将旦、羿和杰招呼在一起,他有些担忧的说“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是年轻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我怕会出事情。”
羿笑着说“能出什么事情?”
少乙半天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感觉到不妙,但是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少乙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原因是这支队伍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七十二人,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在白狐,能够狩猎的成年健康男性,大概常年稳定在一百人出头,好的时候一百五六十人的样子,像是高阳这样的大部落,这样的男性一般可以达到七八百人。
可是之前已经说过了,白狐不是大部落,但也不是个小部落,一般来说,像是羿这种小部落,能够狩猎的男性也不过几十人。
少乙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不会出事,可是还是出事了。
一天夜里,他们在一个小部落留宿的时候,一个队伍中的年轻人闯进了一个帐篷,在一个丈夫面前,强暴了他的妻子。
可是一个小部落的普通人,怎么敢忤逆那位像是天神一样的祭祀大人的弟子。
第二天,一声凄厉的哭嚎吵醒了少乙,他走出帐篷,看到一个痛哭不止的男人跪倒在他的帐篷外,那些年轻人围着他戒备,羿甚至将弓箭拉开指着他的脖子。
他看到了少乙,哭的更痛苦了,他问少乙,神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这么惩罚妇,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神生气的事情?
少乙问“妇是谁?她怎么了?”
男人哭着说“是我的妻子,她死了。”
少乙说“你别着急,慢慢说,她是怎么死的?”
那个男人说“她跳入了圣河。”
很多年后少乙都记得那个男人的眼泪,他没有责怪任何人,只是不断的责怪自己,他认为是神抛弃了他。
少乙问他是谁干的,他指出了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是最早跟着少乙的几个人之一,来自一个小部落,虽然不聪明,但是很好学。
少乙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年轻人诧异的看着少乙说“没有人说过不可以这么做呀?”
少乙沉默了,他说“是我的错,我要想一些事情。”
于是少乙把自己关在了帐篷里,不吃不喝,三天三夜。
三天后,虚弱的少乙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他说“我要说一些事情,这些是神禁止我们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听他说起淫邪、背叛、自私、谎言、懦弱、鲁莽、贪婪、妒忌、仇恨、浪费、杀戮……他一个词一个词的给这些少年讲解着,很多词这些年轻人从来都没有听过。
少乙说“这些都是很严重的错误,是不可以被宽恕的,必须接受神的惩罚。”
羿问“是什么样的惩罚?”
少乙说“死亡。”
旦问“这种严重的错误,应该叫做什么?”
少乙看了一眼那个犯错的少年,难过道“就叫罪吧,我问过神了。”
那个犯错的少年,就叫做罪,他跪下来朝着少乙叩拜,他说“谢谢你少乙,请你把腰间的骨锥给我吧。”
少乙把罪的血涂抹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面,然后为他们祈祷,告诫他们要记得这些血液,这是罪的血,他们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生来都有罪,是罪用血让他们获得了新生。
这一路上,有些部落并不是大部落,但是却很有趣,比如商。
这是一个来自于遥远的西方的部落,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常年凭着双脚,推着满是货物的车,走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把一个部落的货物,交易给另一个部落,也给这些部落带来了崭新的文化和信息。少乙曾在白狐见过商部落的队伍,可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行走的商。
商的祭祀叫徙,他三十多岁,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和事,是个有很大学问的人,就连玄阳也不如他。少乙和他聊得很开心,但是商的队伍和他走的方向不同,他们很快就分开了。
少乙和徙说如果去白狐,就给夸捎个信儿,说自己很好,已经出了高阳城。
其实少乙对于前路还是有些担忧,因为就算是玄玄,也只是走到了高阳城,再往后的路对于他和白狐来说,又是另外一种未知了。
遇见商之后,少乙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或者应该叫做女孩儿,因为她看起来比少乙还要小些。
这个女孩儿主动找上少乙,她问少乙“女人可不可以做祭祀?”
少乙说“可以,高阳的大祭司玄阳,就是个女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何况队伍里也已经有几个女人。”
这个女孩儿问“我可不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少乙问“你叫什么?”
女孩儿说“我没有名字。”
少乙看她身上披着用乌蒿的汁液染成的青黑色麻布,笑道“那你以后就叫玄女吧。”
玄女好学、聪敏、活泼、善良,她和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常常能够很快领悟少乙所说的话,偶尔她灵机一动,会将少乙也问的愣在当场。少乙很喜欢玄女,他认为玄女是一个很好的弟子。
玄女也很喜欢少乙,那是另一种喜欢。她喜欢托着腮帮子,听少乙讲那些过去的故事,那里面有人、有神、有悲欢离合。
她给少乙缝补破了的兽皮,为少乙打来甘甜的泉水,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少乙。
玄女知道,想要接近少乙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于是她成为了队伍里最好学的人,她追在少乙后面问各种问题,学问开始突飞猛进。
少乙却不知道玄女的心思,他只是把玄女当成一个弟子,就像是羿和杰一样。
在一个小部落,少乙碰上了一个很老的祭祀,那是个很有见识的老人,他和少乙说,你弟子里的那个玄女有些不一样。
少乙问“有什么不一样。”
老祭祀说“她想成为你的妻子,可是你并不知道,这样会出大事情的。”
少乙笑了,他说“这是没有根据的事情。”
老祭祀没有再多说,转而和少乙探讨起其他的问题。后来,少乙和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显得很后悔,他说“我错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有根据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少乙从老祭祀那里听说的,他说“再往前走不远,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部落,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