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七。背背昨天四师姐教你的东西。”
循声而去,一座凉亭里,一浅青色长袍青年正斜坐在石凳上,对着面前光站着都忍不住乱扭的男娃娃,眼睛都挤成一条缝儿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开口问。
“是,六师兄。四师姐昨天教我...教我...对了!说是,咱们的皇上,我想想怎么说来着...”
男娃娃跟个小猴子似的,抓耳挠腮。一身灰布衣裳被泥土水渍沾染的黑一团黄一团的,不知道又去哪儿耍泼打滚被六师兄捉回来了。
“好好想想!小七,今天去山下玩是不是四师姐昨天刚教你的都玩忘了?是不是要罚你两天不能出门才能想起来啊!”青年做着不伦不类的严肃脸,看了一旁端坐的女子,又开口。
“嗯...师姐,提醒我一下。”
“北朝!”
“对对对!北朝。是我们的郑...皇上,结束了季、余、桓三国的一百四十二年的乱战,一统天下,建立北朝,年号大平,今年是大平历三十八年。”
“还有呢?”
“还有...皇上立国初封号武王,于望北城定都,改名为大武都,然后就是跟咱们江湖人士有关的了,这个我记得住。由于武王好武,对江湖人士并无偏见,在大武都设武阁,立武榜,对武功高强之人待遇丰厚,是江湖儿女必去之地。”
“你光记着这些了!剩下的我等会再教你一遍,先去把你脏衣服换了,梳洗一下,去明心堂等我。衣服...让你六师兄去洗了。”四师姐已经移步往明心堂方向去了,起身的时候侧了六师兄一眼。
四师姐原来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喜欢按着规矩办事。依着六师兄的话来说就是事儿多,麻烦!据说四师姐就是因为现在这年头功名考着用处不大才上咱们山上来学武的,这话还是六师兄悄悄告诉小七的。
“行了,四师姐就是这性子,嫌你太顽皮了,多做些顺着她的事,气便消了。快去换衣服吧,脏衣服就放门口,等会我来拿。”六师兄说着也起身走了,没两步就扯了根草茎叼在嘴里,哼着他那首《小闲赋》,远去了。
“明明六师兄你更顽皮!”
...
此地名为侯山,又被唤作云河山。因为附近小有名气的云河派便是坐落于此。据说是当年开派祖师,傅云河曾于此山之巅悟道三天,观天云卷云舒,览地大好河山,领悟云河剑法,创立云河派。
此派距今已有百载,一直是偏安一隅,在江湖上的名气也是少有人知。
自从武王立北朝,定都望北城,就开始起了变化。
望北城本是季国国都,位于西北方,东邻余国,南靠桓国,更西更北还有支玹族侵犯。武王一统三国所属辖地,打退了支玹两次大举进攻,定都望北也是有抵御和更进一步的意思。
云河山位于北朝中部,原属余国领地,现在东面与大武都往来,云河山许马镇是近道的必经之地,渐渐便繁荣起来,走商押镖、行侠做贼都是好来处,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士。
云河派就是这样被人熟知起来。
...
目前整个云河派,就大师傅,二师傅,三师傅三个师傅,然后就是六个师兄师姐,接着便是小七了。
六师兄说小七是捡来的,没有名字,被三师傅收在门下,排行老七,便唤作小七。
可四师姐和二师兄不是这么说的,说小七是有名字的,是镇上一户姓梁的人家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奶娃子,梁姓人家也没有说什么,放在山门口就走了,想来小七大抵是姓梁吧,三师傅就收下了,取了个梁阿七,也算是个大名了。
至此大平历三十八年,小七八岁了,在山上度过了七年多的时间。平时跟着三师傅练功,跟着四师姐学书本教义,跟着大师傅学入定冥想,跟着六师兄满山遍野的跑,还偶尔去山下镇子里买东西。对了!有时候还被六师兄拉着去跟大师兄学做饭...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两年,大平历四十年,据说今年郑皇上要过七十大寿,整个北朝都普天同庆,热闹非凡。
但是在临近大寿之期的时候,许马镇外东四十里。
“杀!!!”
“谢家的家当留在车上,上!”
“把领头的给我找出来,说你们谢家的流雷剑呢?!不是献给皇上的寿礼吗?在哪儿?!!”
“好汉饶命啊!小人不知道啊!家主只是让小人把这车珠宝运到大武都,其他的都没有交代啊!”
“给我找!上面吩咐了,一定得拿到流雷剑!仔细的找!”
呲呲呲...一声声血液喷溅之声...
...
大平历四十年,冬,十月末。
小七身子还受不了山顶上的严寒和大雪,每年冬天都是到山脚下三师兄和六师兄帮忙搭的木屋里住,有时候五师姐也会下来照顾下小七的起居。
正巧今天五师姐就在,还叫来了六师兄,两个人给小七做了木剑木鞘,还带了好多好吃的来,更烧了一大桶热水,准备给小七过个生日。
小七自己不知道生日是多久,师兄师姐们也不知道,大概估摸着应该就是这段时间,每年这段时日都会有师兄师姐来陪小七过生日。六师兄几乎每年都来,小七觉着他就是来抢糕点吃的!
小七这会在屋外林子里正有模有样的舞着新来的兵器,哈着一阵阵白气。
六师兄在屋里长椅上坐着,看着外面大雪中认真舞剑的小七,嘴角泛笑。
“这奶娃子都长这么大了,一天天还就知道玩,一点也不懂事!”嘴上说着,右手悄悄的把一块绿豆糕往长袖里藏。
“你说你也是,上山这么久了,还不懂事!小七还不是被你带坏了,拿出来,你还藏!”
五师姐是个大方的性子,活泼开朗,说打小七屁股那就真的会打小七屁股。
六师兄在屋里乱窜,五师姐在大声骂他,热热闹闹的,小七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又继续练剑了。嘴里嘀嘀咕咕。
“找我要又不是不给你,非要悄悄的拿,光明正大的给你你还不要。六师兄真是个怪人。”
“咦?”
刚才回头一瞬,那儿林子边上是来了个人吗?
平时山上少有人来,大都是师兄师姐们下山见人,有来的也都是走大道上山,怎么林子这边还会有人来?
小七往那边走去,剑归鞘。大雪还在下,落在林子里,头上,脚下,声音很小很轻。
远远的看见,是有个人影,现在又没了,什么状况。
快走到林子深处时,能看到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和一个满身污黑的人影倒在雪地里。
小七走上前去,招呼了几声没有动弹,试着把人给翻个个儿,才看见这野人似的人影居然是个小孩子,满脸污渍,嘴唇乌紫,两颊通红,额头发烫。
这不是得了冻病吧?得赶快医治才好,小七把剑插在雪地里,把小孩背着往木屋走了一段,能看见木屋时,便开口大喊。
“六师兄快来帮帮忙!我捡了个人,得病了,快给抬到屋里去!”
六师兄和五师姐都出来,看着小七背上背了个脏兮兮的小孩儿,两人赶忙上来帮忙。
等收拾了一会,把人放在烤炉边躺好的时候,六师兄说这是给冻坏了,要烤烤火给慢慢暖回来,再烧水泡一下,又问小七是在哪儿见着的。
小七给两人解释一通,六师兄给把烤炉的火给烧旺了,小七坐在边上搓手把小孩挪的近了一点。五师姐得回山上跟师傅说一声,怎么还能在山上捡到个小孩儿,六师兄要去山下镇子给抓点风寒药。
等两人一走,小七四肢也暖和了,拿了毛巾浸了热水,给小孩擦脸擦手擦脚。这还是当年四师姐教小七的,在外面跑久了冻坏了回来就得这样做。
忙活了一会,小七才看清楚这就是一个小姑娘,秀秀气气的,嘴唇使劲抿着。
小七把脏水倒掉,又烧了壶热水,拿了两块姜糖,丢在杯子里,用水冲开。这可是往年冬天小七最喜欢喝的,喝完全身都暖洋洋的,六师兄说这比不过一种叫酒的水,可是又不让自己喝叫酒的水,可真气人。
心里想着以后一定得去喝一次这种叫酒的水,把冲好的糖水放桌上晾一晾,又过去把小姑娘挪的远一点,又接水给她擦擦,把小七一阵忙活。
小七在云河山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比自己还小的小不点,从小都是自己最小,无论怎么长都是自己最小,初次碰见比自己还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记起四师姐说的,和小孩子相处要有耐心,对的,四师姐说的话肯定有道理的。小七想着,不能这么停下,多做几遍,一边又看着桌子上摆的吃食,那些可都是一年才能吃上一回的稀罕玩意儿。
小七下定决心,得让小孩子感觉到自己如师兄师姐般的耐心,又忙活着烧水,又去给人喂糖水...
折腾了半天,原来喂糖水才有效,就应当是这样,还有糖水唤不醒的人吗?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醒转,一双眼慢慢撑开,第一眼便是小七灿烂的笑脸。
“小姑娘,你好呀!”
此时此刻,大平历四十年十月二十九,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