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许嘉亦眼看着李存逸经过一年的执政,处理国事渐有眉目,心下感觉欣慰。先帝曾经将李存逸与他到军中历练,为了让李存逸变得更加坚毅刚强。现在,如先帝所愿,他李存逸做到了。不是因为对先帝忠心,而是许嘉亦确喜欢李存逸。
乙卯年的五月十六,随着旭日东升,一身明黄龙袍的年轻男人,头戴帝王的冠冕,自雄伟壮观的丹凤门缓缓步上石阶,一步步踏进朝华殿,在昏暗的大殿深处,帝座上累累的珠玉金翠隐约闪烁着微光。
李存逸走上前去,步伐极慢,冠冕的旒珠垂下,遮蔽了那双暗沉的黑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无法看出一丝情绪。
他在帝座前停下,深深望了一眼身前的龙椅,这条通往龙椅的路上,他最好的兄弟胡将军染遍了多少敌人的鲜血,铺满了累累白骨,多少人为了拦阻他而死,多少人为了护卫他而死,又有多少人,手无寸铁,扶老携幼,却在乱世之中无辜地丢了性命。
思绪如雪飘飞,二十四年人生,十七年是长安城内鲜衣怒马终日玩乐的逍遥散仙,三年是头颅悬于刀下日夜不得安生的囚徒,后四年是处处权衡征战四方的冷血躯壳。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不管是在他身上还是心上都狠狠地划下一刀,一颗心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还好,还好还有她还在身边,不离不弃,支撑着他走过来……
大殿之上,随着礼乐的响起,凤冠霞帔的女子步履轻盈地向他走来,每一个步子都是端庄典雅的姿态,散发着高贵婉约的气质。
这一幕,李存逸幻想过无数次,每次想着,唇角都会上扬一抹迷人的微笑。
而这一天终于来临时,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父皇离世的痛苦还没有教会他做一个成熟的帝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呼声响起,人群霎时像潮水般拜伏下去,从大殿上,到重重丹墀,再延伸至皇城的每一角落,山呼万岁的宏大之声响遏行云,震荡着整个帝都的天空,回荡在广阔天空之下。
那个英俊的男人,李存逸已经三十岁了。此时已不复当初少年郎的风采,他眼窝深陷,面容憔悴,落寞的依靠在车厢的软榻上,微闭着双目。只是修长而冰冷的双手紧紧握着一双雪白的柔夷,那是让他感觉最温暖的地方。
我痴痴的看着丈夫俊朗的容颜,想起初见到他时的心如撞鹿,那个玉树临风的清冷少年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想起我嫁入太子府时,只有十六岁的他,端详着身穿喜服的我时,眼中无法掩饰的惊艳;想起他在闺房对我的承诺,初继帝位,与我携手共看江山如画,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我怎么都移不开眼;想起他曾经被先帝呵斥低吼时候的意志消沉,酩酊大醉,却心心念念的还是想做一个好皇帝;想起他参与春耕,春来时刚刚看到他久违的笑容。
这一年,李存逸废除原定的建皇年号,改为永宁元年。
黄昏,残阳如血,寒鸦悲啼,一辆车辇在呼啸的冷风中缓缓而行。原先的皇后慕容鸢已经褪去了年轻的青涩,变得沉稳大气。她从来没有这样孤独,丈夫好友的相继离世。她身上的活泼明朗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越来越端庄和蔼。李存逸登基那天,母后脸上毫无血色。无尽的低沉。在先帝过世的第二年,慕容太后仙逝,与先帝琴瑟和鸣了大半生,母后终究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