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再怎么惊骇，叶白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正在地上摔着尾巴的生物就是一头黑色的鲸鱼。一头缩小到了只有他食指长度的鲸鱼。
而这鲸鱼，是从他的身体里吐出来的。但与其说是被他吐出来，其实更像是从他体内钻出来的。
叶白脸色难看极了。无论他上一辈子经历过怎样的残酷，但都局限于正常普通的世界背景，从未体验过这般魔幻的剧情。
如今，无论是这黑影，还是这条黑色的鲸鱼，其实早就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仅是它们的存在，它们是从何而来也都是毫无征兆，更勿论它们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深呼吸着，一方面是在压制着体内的反胃感觉，一方面是在压制着体内那蠢蠢欲动的破坏欲。
“忍住、忍住、忍住。”
“平静的生活，平静的生活。”
“我现在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叶白双瞳颤栗着，低声自语着莫名的话语。他颤抖着从口袋中掏出了烟型糖果叼在了口中，回想着记忆中的味道，终于将体内那快要宣泄而出的情绪硬生生按了下去。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毫无感情。
夺回了正常状态的叶白，终于发现了其他诡异的事情。
当鲸鱼出现的一瞬间，周边的时空仿佛凝固了，无论是身旁的李叔，还是远处街道飞驰的汽车，都停滞住了。这种感觉一如他在进入灰色世界之前的征兆。
只有他还可以活动。
哦，还有那头鲸鱼在他脚下搁浅，不停摔打着尾巴——这玩意虽然出现得诡异，但却目前为止却异常的人畜无害。
他想到了什么，掏出了口袋中的塑料袋，再次展开来。塑料袋上，那本来呈现出半透明的Logo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有莫名的力量充盈在其中。
“果然如此。这是提醒我又到时候进入过去时光了。”
他的手伸向那只“小狐狸”，对自己也是对黑影，轻声说道，“那就走吧！”
咻——
熟悉的电视机调台般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不约而至的超重感席卷了全身。
灰冥色涌上了双眸，让他闭上了眼睛。
他咬住牙，忍住那快速下坠所导致体内的翻江倒海。
直到那下坠感觉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睛，与李思云四目相对。
……
……
画面一如他上次离开的样子。
小思云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叶白蹲在她身前。
仿佛他的两次进出在时间上是无缝衔接的，但叶白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灰色世界时候的1993年了。
小思云的个子和头发都明显长了些，而墙上的挂历也增加了两年。11岁，明年就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了。
但同样是瓢泼大雨前的沉闷，同样是六月二十号的七点钟，同样是思云的生日。
“或许也是你母亲的忌日吧。”叶白对眼前的小女孩说道。
他的视线掠过那桌子，上面依旧摆着两份碗筷，而电视机里的粉色小熊唱着年复一年的生日快乐歌曲。
这小小的房间依旧摆放着那些啤酒瓶子，整整齐齐。除了沙发上那又新增的些许啤酒污渍，时间仿佛并未带来更多的烙印。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眼帘微垂，“这两年，竟然没有什么变化么。”
他站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除了他以外，这个过去的世界中，还多了其他来自现代的生物——那条鲸鱼。
它依旧在他脚下扑腾着，也跟着他穿越时空，来到了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白发现它似乎是长大了一些。
叶白注视着那条鲸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他本能地不想触碰那条鲸鱼，那就只能当作它不存在了。
但那头鲸鱼似乎并不这么想，它米粒般的小眼睛闪烁着光芒，努力拍打着尾巴，竟然有向叶白靠近的趋势，虽然半天只能挪动几厘米，但确实是在离叶白越来越近。
看着它那努力又笨拙的样子，叶白竟然觉得有点可爱和感动。
“但是我拒绝。”
他一个大跨步，离它更远了，将它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
这时候，小思云扭头看向了他的方向，原来是房门外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颇为凌乱和软绵，但确实是在一步步靠近。
叶白看着思云的双瞳中渐渐泛起了光芒，直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掏钥匙的声音。
小女孩的嘴角顿时勾勒出了灿烂的笑容，似乎将这灰色的世界都染上了彩色。
她跳下沙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浓郁腥臭的酒气顿时扑面而来。
站在门前的是年轻时候的李叔，衣衫凌乱、满脸醉容。
他醉眼朦胧，瞳孔摇移，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门自己就打开了。待他看清楚身前站住的小女孩后，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僵硬了。
他突然露出了胆怯的神情，视线微微上移，定格在了叶白身后墙上的挂历。那打着红圈的日期如此醒目，利剑一般刺进了他的双瞳。
他似乎立刻就酒醒了一半，视线再回到小女孩身上，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却让人心寒——没有半点看到女儿来迎接自己的温馨与感动。
恰恰相反，那颤抖的瞳中流露出来的赫然是“搞错了时间、走错了家门”的茫然和惊慌失措。那样子哪里像是看到了自家的女儿，根本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迎着小思云那期待和喜悦的如花笑靥，他往后退了一步。
“别走。”
“不要走！”
与叶白一同喊出这句话的是小思云，她扯住了爸爸的衣角，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不让他后退。
但一个小女孩哪里拉得住一个醉酒的成年人。李叔头也不回，径自往后走，猛地甩手关上了门，思云在他身后踉跄着向前。
“别！”
叶白瞳孔骤缩，他猛地上前试图抵住那铁门，但他忘了自己只是过客，指尖只能无力地滑过门把手。
“啊！”
思云痛叫出声。
铁门狠狠地夹住了小女孩的手，眼泪一下子就她的双瞳中流了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