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久负盛名的嫁衣九考有九个入口可以进入其中,参加九考的人到底从哪个出口出来由石碑决定,无数人进入其中,最终无法走出出口,却是因为天赋并不足够。
所以自命不凡的人以从嫁衣九考突出而骄傲,这几块比失乐园都要更古老的石碑承载了太多的沧桑,也正是因为如此,它的可信度被无限拔高起来。
“如果你想了解这个世界,不妨从这里开始吧。”
褚嫁衣背对着紫歌轻声开口,紫歌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定定地看着褚嫁衣的背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能看清世界的本源一样活的通透,而我,却始终像一个傻瓜一样,不知归期,不知何去何从。”
“你进去就知道了。”
紫歌哈哈笑着走向石碑,迟疑着把自己的手放在最中间那座石碑的碑文上,漆黑的光芒开始如同棉絮一样把紫歌包裹起来。紫歌回过头,只看到褚嫁衣一脸的惊讶,好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黑色。”
“我走了老头,如果你和我还能再见面,我会考虑让你做我的扈从的。”
紫歌似乎在一瞬间散去了心头所有的阴霾,整个人变得特别阳光,氤氲在黑气中的人影格外高大。
褚嫁衣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告诉紫歌一件事,那就是嫁衣九考并不是因为九座石碑而得名,它有九种颜色,白红橙黄绿青蓝紫黑。
白色因为最为常见所以不受待见,紫色考通过的人已经成为了九座石碑的榜首,而黑色代表着十死无生,他,是今天为止唯一一个通过黑色考的人。
“紫歌是吗?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可以做你的扈从,绝不反悔。”
褚嫁衣慢慢站起来,那个宫装女子无声幻化轻轻扶着他。
“他和你一样吗?”
“不一样的,我是因为有你,而他是因为没有你。”
宫装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她轻轻摸着褚嫁衣的脸,和他一起看着慢慢消失在原地的紫歌,没有再开口。
……
“人生而孤独,所以有了众生意。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人生典当荣华,实现自己的最终诉求,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开发出让自己满意的天赋,所以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埋没自己的天赋变成最庸俗的凡人。”
“哥哥,你回来了!”
紫歌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发现旁边的小姑娘一脸雀跃地看着自己,小声欢呼着。好在声音压抑的很低,小姑娘这边并没有受到老师的关注。
“嗯,我回来了。”
紫歌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惆怅,原来所谓的嫁衣九考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自己想去的那个世界。那么,在这里沉沦或者死去的话,大概就不算是客死他乡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紫歌走出教室看着尚未散去的晨雾深吸一口气,尘土的味道有些浓厚,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有些不理解在那个年纪为什么自己那样喜欢这里的空气,而在成年之后又那样厌恶这里的水土乃至一切。
“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只是想到,昨天做梦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也叫柳柒月,感觉很神奇。”
“哥,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是睡觉啊?每天都睡不醒,老师以为你病了,还把你送到了医院去,但是医生说你只是睡着了。”
“哦,是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清晨十点,白雾慢慢散去,紫歌看着教室逐渐空荡,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炸高炉的声音,天上掠过一架飞机,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飞机上,主持升旗仪式的老师无奈地放下话筒,等一直看着飞机的翩翩少年们回神。
似乎自己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存在感,空留一段记忆,一段不知是否会留在别人脑海中的记忆。
我是因何存在的呢?因为自己改变世界的过程还是依托于别人的记忆?活在自己的梦里还是别人的梦里?那就是一只食梦貘而已吧?
主持仪式的女老师终于等到学生的注意力回到她那里,她开始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有条不紊地安排每个流程,据说她是城里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来到这个小山村。
她说她喜欢这里的环境,会被可爱的孩子感动也会被这里的环境吸引,直到她说她错把麦苗当成韭菜,不识五谷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直到有一天这群人慢慢走进社会才发现,那些他们踮起脚尖都看不到的人有太多都不识五谷,不懂农桑的。
有些人没有经历悲剧,并不会因此而缺少某一段事情的方法论,经历这种东西因为无法扭转而让人逆来顺受,终于有一天他们意识到,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并不是因为没有接触到那个维度的挣扎起落,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这一段经历来点缀他们的生活罢了。
“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在想哲学吧。”
“对了,你说梦到我了,那个我怎么样?是不是也是很漂亮?”
“很漂亮,很果敢,也很独立,像一个女侠一样。”
“女侠啊,我也想变成那样,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女侠呢!”
紫歌大笑着说她天真,柳柒月嘟着嘴说他可恶,夜幕降临的时候,紫歌回到了家里匆忙入睡,大概是白天想的东西太多,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于是乎,那个熟悉的绿色大氅又飘到了汽车修理站房顶,太阳又快落山了,夕阳西下,几多人回。
第二天早上,紫歌醒来揉揉脸,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有些真实了,同样困扰他许久的梦境在这里重逢除了惊喜之外,真的没有别的情绪可以表达。虽然偶尔会想,如果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生活的乏味会淹没自己的内心,但是如果生活可以算无遗漏,才是更加恐怖而不值得留恋的东西。
“如果你曾经来过,那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
“我叫咒,我告诉过你的,看来你终于还是忘了,那么,那些乏味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获得你的关注?”
紫歌房顶,那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小姑娘抱着膝盖,她低声呢喃着,像是熟睡之后的呓语。
“砰!”
“你还是来了,我很开心,虽然知道你马上就要走,但是还是很开心。”
小姑娘话音落下,一声镜面破碎的声音传来,小女孩消失在原地,紫歌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好疼。
……
时间一天天过去,谈不上白驹过隙,只是紫歌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办法在这里留下痕迹或者留在别人的脑海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爷爷已经很老了,紧闭的左眼仍然没有睁开,右眼也终于闭上了,他老了,他已经太老了。
这个老人说,当一个男人的脊梁弯下来的时候,如果不是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也就是他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你要走了吗?紫歌这样想着,看着灵棚前的照片,没有哀伤,他只是感觉很冷,原来一个人逝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哪有那么多一夜白发之类的传奇片段?
“天黑早回家。”
在出殡那天,那个老人来到了他的梦里指着夕阳轻声诉说着,熟悉的鸭舌帽,熟悉的假牙,他忘记了老人逝去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在抽屉里翻到假牙的可笑场景,他一直在笑。
他终于还是醒了,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收敛起来,他听到了唢呐声,泪如雨下。
同样一张床,同样的卧室,他看到了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面无表情。
“奶奶,你站在那做啥?吃了没?”
“哦,哦哦,吃了吃了,来看看你,睡吧睡吧,天黑了。”
“天黑了。”
似乎终于等到了隆冬,外面刮着风,沙子和石子打在窗户上,紫歌不想睁开眼,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整个人慢慢陷进了未知的黑洞。
模糊中,似乎有个女孩子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他听不清,那个人好面熟,可是她叫什么呢?
……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来生吗?如果有来生的话,那么我爱的人会不会选择再爱我一次呢?”
紫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在荒原,触目所及,四处是一望无尽的野草,他听到有人在自言自语,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好眼熟,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什么,人总是在一方逝去之后才知道感恩回报,才知道宽容忍让?人类最大的陋习就是轰轰烈烈的葬礼不是吗?”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那么为什么不让寿命共享,让思念传递在同等重要的生命之间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散!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就让我,共享我的生命。”
“可是,他们已经厌倦这个世界了啊!他们受够了病痛的折磨,他们受够了人情的冷暖,自己强按牛吃水又会变成新的枷锁,自己就是最可恶的那个人了吧?”
“如果,我能够获得改变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我会不会就不再这样无力呢?力量,力量,我需要无尽的力量。”
“我诅咒被控以暴力的力量终究自毁,我诅咒被驱以软弱的极限终将崛起。悲伤,腐朽,策一切可驱动之虚妄,残执希望,平定满心不平。我有剑,可绘苍月,可掩辉阳,可平众生不平事!”
神神叨叨的少年抬起了头,把眼前的刘海划拨到两边,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紫歌,紫歌支起身体,两个人对视无言。
少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嘲讽又似乎感叹,良久,他才开口:
“绘月,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