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眼见皇帝心下不喜,小心问道:“皇上,回养心殿?”
皇帝未答一眼,快步踏出宫外,乘上了软轿。他闭目养神,忽道:“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确不是并无道理。”
李德全恭敬道:“皇上是说纯贵人?”
皇帝笑言:“昨日冰嬉宫中她那一笑甚美,可她见着朕时,从未笑过。”
李德全道:“纯主子初次侍寝,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皇上是九五之尊,纯主子怎会不喜。”
皇帝勾唇一笑,心情便好了,便道:“回养心殿。”
夜深了,风很大,月亮隐去乌云之内,含羞带怯,明月自殿外进来,搓搓手,手中才有了些热度。
明月抬眼,只见那檀木雕福禄寿挂屏前驾着一古琴,妙龄女子着薄纱单衣,悠悠听风声婉转,古琴成调淡转传出。
女子薄唇轻启:“思情未抵此情深。”(此诗选自宋代诗人朱淑真《恨别》。)
明月满目悲怆:“小姐,若是让旁人听去这思情之曲调,莫不是大祸。”
清姝恍若未听见般,手下的动作更快了些。一曲完毕,清姝滑落,无力的压在了古琴之上,琴声乍起,发出难听的一声合奏。
清姝蓦然落泪,眼泪自脸上流在了古琴上。素日硬撑着的清姝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如此软弱无能。
皎皎闻声而至,踏入殿中见这一幕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两人站在那处,只立着。
清姝坐起,拿了锦帕擦净了眼泪,勾起笑容道:“他现如今在哪儿?”
自得了大选消息后,清姝便再未曾主动问起过他,皎皎警觉,慌忙将门窗闭紧。
明月走至她身旁,压低声音道:“林瑾公子所部收复失地,封了四品武卫将军,在京城休整半月,如今已奔赴边疆了。”
清姝眼神一抬,眼泪又兀自掉落,喃喃道:“武卫将军,极好。”
清姝如此情伤,明月和皎皎都要心疼坏了。
明月忙道:“主子,皇上今日前来,主子也应有些笑模样。”
清姝悲戚道:“不能情深义重,两情相许,何言一笑。”
明月还要劝慰,皎皎上前摇首了,明月才打消念头,两人在一旁一直陪着。
清晨慈宁宫内,皇帝前来请安,赶了太后娘娘在小佛堂礼佛祈福,便随同着静心沐浴,诚心祷告,个把时辰下来,两人才一同出了小佛堂。
皇帝背着手,诚吟道:“安贵人此胎朕已命孟修针灸正胎,如今也算是万幸。”
太后由齐福扶着:“贵妃如今也被关在了景仁宫,也算得了教训,她的阿玛云贵在江南治水上做了大贡献,也不好一直关着。”
皇帝叹了口气:“是,皇额娘,等安贵人产子后就将贵妃放出多加安抚,必不会凉了臣子之心。”
太后点了点头:“嗯,也还妥当,前朝如今都说这云贵是朝廷新贵,那些为先帝打下这大孟江山的老臣也得安抚,必不可过于宠爱云氏,伤了老臣之心,动了国家根本。”
皇帝将太后扶着送至黄花木塌上,坐到一旁:“是,皇额娘,前朝林家可还记得?”
太后略一思索,脱口而出道:“可是一门三子收复边城的林氏?”
皇帝轻嗯声:“是,林氏现如今独留一脉名唤林瑾,一直在边城戍守,前些时日又收复了锦江城,进京受封朕封了四品武卫将军。”
太后笑言:“林氏一门忠烈,三子陨落在那边疆,朝中老臣甚为敬仰,如今这林瑾,皇上倒是该多扶持着些。”
皇帝摇首:“如今只得先在边城历练些年,待日后收复边土,或是可用。”
太后点点头,殿外一宫女低头入内:“禀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沐月姑娘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在宫里接见妃嫔时晕倒了,如今已请了太医前去。”
皇帝蹙眉,急问道:“皇后可好?”太后也颇为着急,急推了皇帝:“皇帝,快别问了,去坤宁宫看看皇后。”
皇帝拜别了,坐了仪仗急匆匆的赶去了坤宁宫。
皇后已然卧在床榻上,后宫妃嫔们齐聚在外殿等候消息,皇后悠悠转醒,额间还丝丝拉拉的有些痛意。
眼神四下环绕了,原本想来宫人都应是着急的,可如今见了各个喜面浮色,皇后心里也存了疑惑。
皇后虚弱道:“如何?你们怎么?”侍棋见皇后醒来,也是笑脸相迎,转头喊道:“皇后娘娘醒了。”
妃嫔们才从外殿鱼贯而入,皇帝在前,笑意盈盈,脚步也欢快了些。
坐至皇后身边,手已经握住了皇后的手,笑言:“颜儿,你已经有孕两月了。”
皇后脑袋一瞬间空白了,她只觉得惊喜万分,用手轻摸了摸肚子,一股暖意急剧而上,期盼了两年的孩儿终是来了。
侍棋见皇后一脸不可置信,笑言:“皇后娘娘期盼子嗣已久,现如今是真得了。”
皇帝轻拍拍皇后的手,安慰道:“是啊,自允琨去后,中宫久无嫡子,这个孩子来的好啊,颜儿,朕极欢喜。”
妃嫔们见此,面色也是笑着,左顾右盼些,齐齐行礼:“恭贺皇上,皇后娘娘。”宫人们也都行了礼,整个坤宁宫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皇帝会心一笑:“坤宁宫上下赏月例半年。”皇后微红了脸,倒是少见有了些女儿情态。
皇帝继续道:“宫中诸事繁多,皇后有孕,不宜过分操劳,永和宫仪嫔,赐协理六宫之权。”
皇后面色一惊,忙道:“皇上,臣妾是生养过的,没那么娇贵。”
皇帝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生养允琨和和静时伤了身子,朕也知道你这些年期盼子嗣而不得,如今只好好养着便是。”
皇后撑着身子坐起,好言相劝道:“仪嫔之上还有舒妃与信妃,如此一来,岂不逾距。”
皇帝笑言:“仪嫔年岁小些,皇后多调教着便是。”说罢皇帝将头转到妃嫔处看向仪嫔:“你多跟着皇后学着料理宫务。”
仪嫔在众妃嫔中立着,见此便道:“臣妾谢皇上抬爱,必细心学着。”
皇后脸色已沉了下来。
景仁宫内,云贵妃刚得了消息,伸手将桌上的瓷盘通通一扫而地,她那娇媚的脸此刻因嫉妒而变得扭曲。
痛骂道:“如今就连皇后也骗本宫,她分明就是去寻了灵医,如今竟有孕了。你们这群废物,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幸月,玲珑,小秦子慌忙跪了一地。幸月劝慰道:“娘娘不必着急,且不说皇后怀的是男是女,如今也才两月,离生下来还有八个月呢,能不能顺利落地还不知道。”
云贵妃娇媚笑道:“是,还有八个月呢,万一皇后哪天没站稳,摔了一跤这孩子可就没了。”随之脸上就显出了凶狠之色。
接近年关,京中下了几场雪,这天气便越发冷了,清姝本就畏寒,如今夜里添了几层被子,冷意还是挡不住。
清妤告病也有些时日,她多次前去永寿宫探望,都被小宫女以灵贵人睡着未起为由推辞了。
清姝便日日都待在绛雪轩内,好在那片梅花林已是旺季,粘上雪更是一场雪梅奇景。皇上怕清姝待着憋闷,更是弄了一只鹦鹉送来绛雪轩供清姝玩赏。
鹦鹉冬日怕凉,便放在清姝房中养着,清姝每日无事,便细教了学舌。
她正拿了食勺喂着鹦鹉,明月便从外面掀帘回来,带了丝夜里的凉意。
清姝伸头看她道:“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明月笑着说:“主子,今夜里星星格外的亮些,奴婢在殿外为去了的亲人祈福。”
清姝有些好奇,眼睛都瞪圆了的:“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