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跑了一阵,见丐帮并没有追来,便放慢了脚步,在山间小路徐徐而行。蓝冰抱着古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虫儿低鸣。
四人走到一片林间空地。这时,一股柔美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好像山间的溪流一般,缓缓地流淌。声音慢慢变大,依然柔美无比。四人怔怔的站立原地,细细聆听。
蓝冰脸上略有喜色,她将琴匣打开,拿出古琴放在一处山石之上,缓缓盘腿坐下,玉指在琴弦轻轻一抚,另一股琴音缓缓而出。
胡凤阳三人知道蓝冰这是以琴相和,琴音很是美妙,三人情不自禁席地而坐,陶醉在琴音之中。
随着蓝冰的琴音流出,两股柔和的音色相互融合,曲调很是舒缓,如一对情侣互相依偎,悄悄说着情话,两人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思念之情,正是:弦弦掩抑声声思,说尽心中无限事;慢慢的一股琴音渐渐活泼起来,音节不断跳动,让人心生欢快之情,又好像一个女子在花丛中伴着蝴蝶跳舞嬉戏,意中人则静静坐在旁边眼含笑意的看着她;慢慢的另一股琴音也跟着跳动了起来,氛围更加的欢快,孙谷香情不自禁想要开怀大笑,眼前浮现出与心爱的人热烈拥抱,两人在绿草成荫,鸟语花香的地方牵手舞蹈,喜不自胜。高潮过后,突然其中一股琴音发出一阵抗拒之声,两股琴音若即若离,一股琴音仓促想逃,一股琴音热烈追求,琴音追的越紧,另一股琴音逃得越快,别有忧愁暗怨声,两股琴音始终无法和谐。一阵追逐,突然两股琴音一起迸发,相互抵抗,如两人在激烈争吵一般,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两人势如水火,琴音铿锵有力,震动耳膜。
胡凤阳三人从陶醉中缓了过来,见蓝冰眉头紧锁,满面无奈和悲痛之色,不禁心中生出不舍之情。
两股琴音一声崩裂,突然同时静止,留下回音在空中嗡嗡的回响。
四人呆立原地。
许久,树丛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俊朗的身影。正是六指琴魔,琴魔在四人面前站定,此时不同于之前在野鬼窟激战时的紧张,胡凤阳三人见琴魔一身朗朗的隽雅之气,脸上依然用纱巾罩着,露出半个脸庞,年纪估摸四十岁左右。
琴魔怔怔地看着蓝冰,眼中流露出不舍和爱护的神情。
蓝冰叹道:“你依然不愿意跟我离开阴山,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琴魔沉默不答。
蓝冰接着缓缓说道:“那你又何必过来找我呢。“
琴魔轻轻说道:“我只希望你好好的,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蓝冰回道:“我怎么会没事,今天我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把这把琴找回,现在只有这把琴陪着我…只要这把琴在我身边,就像你也在我身边一样。“
琴魔轻声叹道:“走到那里都是一样,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我始终配不上你。“
蓝冰悠悠叹道:“你为何总是轻视了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
蓝冰缓缓唱道:“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筼土,惨然伤我心!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义,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唱的是俞伯牙江边偶遇钟子期,两人高山流水引为知音的故事。蓝冰说道:“俞伯牙为了知音不在,摔碎瑶琴,古人尚且如此,你我不仅互为知音,还有互相爱慕之情,为何不能在一起,何必去管他人言语,如此天涯海角,琴音互和,我也知足了。”
琴魔神情凝重,似乎内心有一股力量在强力抗拒,痛苦道:“你不要逼我。”
蓝冰无奈一笑道:“我可以面对你,为何你不能面对你自己。”伸手用衣袖将脸庞擦净,侧过脸道:“看到我这道疤了吗,我已经不是美丽的小姑娘了,我跟你一样。”
琴魔月色下看到蓝冰脸上的疤痕,脸上一阵抽搐,喊到:“为什么会这样子,我不想你这样。”身形一闪,人已转身而去,就像落荒而逃一般。
孙谷香心思细腻,想到:琴魔明明深爱着蓝冰,却不敢接纳她,内心想必也极其痛苦,一个堂堂的阴山四使之一,武功如此高强却不敢直面一个姑娘的爱意,想来不禁让人感伤。
蓝冰轻轻叹了口气,呆坐在原地,眼望琴魔消失没了踪影。
原来,六指琴魔谢灵运小时候贪玩,脸庞被滚烫的热水烫伤,左右脸颊和下巴都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因为脸上难看,从小被小孩子取笑嘲弄,一段时间竟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年龄稍长,就用纱巾围在脸上。有一日,镇上的一恶霸调戏谢灵运,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的面纱摘下,一群人对他的面容指手画脚,一番嘲笑。从此谢灵运更加不敢将自己的容貌示人,后来练成武功,杀了恶霸一伙人,入了天阴教,常居阴山魔琴崖。
蓝冰在阴山玉女峰,十一二岁的时候,偶然在山间溪流边遇到谢灵运,谢灵运在山间即兴弹奏一首曲子,蓝冰听的陶醉了,从此便时时到溪流边等待,只为能听一曲谢灵运的演奏。此时,玉面女妖正在督促蓝冰好好修炼武功,可是蓝冰对练武毫无兴趣,整日不听教导。玉面女妖不知女儿在想什么,一日,蓝冰又偷跑到溪流边偷听谢灵运弹琴,耽搁了修炼武功,惹母亲生气,母亲出手打了她,蓝冰哭到:我不想学武功,我就想学弹琴,我想学琴…
女妖经不住蓝冰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便到了魔琴崖,请谢灵运教导蓝冰弹琴。谢灵运见蓝冰对琴音的辨识和领悟都超出常人,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就欣然应允。谢灵运对蓝冰说道:“学琴之人,必然要有一把称心如意的琴,最后人琴合一,才能随心所欲弹奏出美丽的乐章。”
蓝冰道:“那我怎么才能得到一把好琴呢。”
谢灵运道:“琴犹如人一般,琴长三尺六寸五,琴宽六寸,厚约二寸。琴首为正冠、琴额,往下为岳山、承露,再往下有项、肩、腰、尾,最后冠角、龙龈。琴面上七根琴弦,其中五根合五行宫、商、角、徵、羽,周朝时周文王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成文武七弦琴。一把好琴其用料尤为讲究,琴面必须用松木,以百年老房的房梁为最佳,这个时候的木材火气已完全消除,经过了无数春夏秋冬的轮回,松弛有度,出来的声音才最舒服,另外琴弦必须选用上好的蚕丝……”
谢灵运一边教蓝冰琴理,一边在外寻找合适的造琴之材,历经半年的寻找,才找到了满意的材料,又经过谢灵运反复打磨,一把古色古香,琴色优美,独一无二的瑶琴便做成了。谢灵运将此琴送给蓝冰,此后蓝冰便日夜与这瑶琴为伴,琴艺日臻高超。同时蓝冰活泼可爱,给谢灵运孤寂的生活也带来了陪伴和欢笑。
谢灵运早年基本上没有朋友,一直独处,习惯了在静处倾听自己的心声,一接触到琴后,心无杂念,一下子就跃到了人琴合一的境界,以其说是他在弹琴,不如说是琴音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由他主宰,自由自在,无他人左右。谢灵运细心教导蓝冰,要达到人琴合一,必须在弹奏时,心无旁骛,谢灵运有他独特的办法,就是每次弹奏时将蓝冰的眼睛用黑布蒙住,让蓝冰自己在黑暗之中与琴独处。蓝冰进步神速。
转眼数年过去,蓝冰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如一朵出水芙蓉,光彩照人。而自从懂事之后,长期的朝夕相处蓝冰不知不觉已对谢灵运情有独钟。一次两人琴声互奏,蓝冰不知不觉在琴音中流露出对谢灵运的感情,既有年轻人的情不自禁,也有好奇害怕的恐惧之心,还有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喜悦之情。蓝冰的感情随着琴音单纯而又温暖,细细流入谢灵运的心中。其实谢灵运内心也潜藏着同样的爱火,只是被他刻意深埋在深处,这时谢灵运心中的情愫也被琴音带出,不知不觉在琴声中流露了出来。
琴声有多美好,感情就有多美好,两个沉浸在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漩涡之中。随着琴音停歇,两人已了解彼此的心意。知音难觅,这实在是难得的缘分。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蓝冰的一举一动,玉面女妖看在眼里,却不知她所中意的竟是她的师父谢灵运。母亲询问时,蓝冰就将她对谢灵运的感情一一向母亲诉说,希望得到她的成全。那知母亲得知后勃然大怒,坚决不答应两人在一起,母亲说道:“你们本来以师徒相称,琴魔与我是同辈的人,你们怎么能有这种感情,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这琴魔表面衣冠楚楚,实际居心不良,实在可恶!“
蓝冰忙辩解道:“我与谢灵运的感情是两情相悦,互为知音,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面怒道:“你年纪轻轻,容易被骗,那谢灵运平时一副高傲的样子,我就不喜欢;这个事他永远都不要痴心妄想。“
蓝冰哭道:“这是女儿一生的幸福,女儿自己自有主张,女儿这辈子非他不嫁。“
玉面见蓝冰哭的伤心,也心中难过,语重心长道:“你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芳华正好,而他容貌丑陋,平时都不敢以面目示人,你又何必这样呢…他那里配的上你。“
蓝冰哭道:“他容貌如何我不在乎,我只要他也真心待我就好。”
玉面见好言相劝没有用,便吩咐管家将蓝冰关在了屋内,不让她再下玉女峰。
这一日,谢灵运未等来蓝冰,却等来了玉面女妖,女妖痛骂谢灵运:我放心将女儿交给你教导,为何你却要毁了她一生,你们两人年龄悬殊,况且你又容貌丑陋,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谢灵运沉默不语,无言以对。此事揭开了谢灵运内心的伤疤,蓝冰越是美丽大方,他越是无地自容。而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的闲言碎语,品头论足,暗自决定就此断了这段不该发生的情感。
一日,蓝冰趁着管家不注意,偷跑下玉女峰,找到谢灵运,谢灵运假装不予理睬,蓝冰知道肯定是母亲横加责备谢灵运的原因也不见怪,蓝冰说道:“我母亲的意思并不代表我的意思,我们的情意在琴音之中已经显现,即使母亲反对,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为今之际,只有我们逃出阴山,远走高飞,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谢灵运看着蓝冰单纯的脸庞,摇了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答应过教主,此生都不会脱离天阴教,只要天阴教在阴山一天,我就在这一天。”
蓝冰喃喃道:“你还是不愿意抛下你现在的一切,我看走眼了。”
两人不欢而散。但是蓝冰还是不死心,在玉女峰与母亲大吵了一顿,便带着随身护卫青峰离开了阴山,被酒月客栈的三叔收留。
谢灵运走后,四人对蓝冰和谢灵运的事感概不已,蓝冰低声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没有当日的遇见,也就不会有这般伤心。“
一声鸡啼,四人从情感中抽离出来,史不改看了看四周道:“咱们得抓紧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躲避,丐帮弟子众多,怕也快找过来了。“
四人向偏僻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