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照片，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鲜血淋漓，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不可名状的景象。
它似乎是从一辆正在行驶的车辆中拍摄的，拍摄者正经过一个类似于电话亭的地方，时间应该是在深夜，他看到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更远处有一片显眼的明亮，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探照灯。
电话亭的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平地，隐约能看到平坦的泊油路面一直延伸向远处，路边还有一株孤零零的类似于干枯的松树的植物。
孤独。
王明亮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感受。他眯起眼睛，注视着电话亭中那个有些突兀的人影。
他，或者说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圆形的长摆下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
电话亭里十分明亮，有黄色的光芒从头顶直射而下，照亮了附近的一大片区域，但那个人影，却是通体全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就像是一个插入进去的黑色剪影。
不，是它。
它身体的绝大部分和正常人一样，但两只胳膊却呈现出诡异的姿势，向两边张开，像是要拥抱什么。两只胳膊，呈现出诡异的角度，从胳膊肘开始向外翻折，而且长得可怕，至少比正常人长一倍。
这时候，王明亮才注意到，这东西的身高，它的头几乎要顶到电话亭的顶端，接近两米。
呼……
没来由的，他的全身泛起一股凉意，像是穿上了一件湿透的衣服，全身战栗。
“你看到了什么？”陆生问。
“一个……人影，张开双臂，正对着我。”
陆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点点头道：“下一张。”
王明亮平静了一下心情，放下第一张照片，拿起第二张。
第二张照片拍摄者似乎位于一个空旷的原野，并且躲在一从茂密的灌木后方。
从拍摄视角来看，拍摄者很有可能是趴在地上，躲在灌木丛里。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更远处的地平线尽头，有连绵起伏的灰色山脉。天空是典型的那种黎明时分的颜色，一半笼罩在夜晚的灰暗中，另一半是橘色和白色混杂的一团，灰白色的云层重叠在一起，如同耸立在天上的白色山峰。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平原景象，但镜头中唯一例外的，是一个巨大生物的一部分。
它就处于镜头正中央，从距离来看，它离拍摄者大概有几公里远，但即使如此，它的身躯还是无法完全被容纳进镜头里，只露出长长的如同树干一般的几只灰色脚状肢体。
乍看上去，它很像是从天空中垂落的树丛，又很像是神话中能生长到宇宙中的神秘植物。
王明亮看着这张照片，想起来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这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在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用家里唯一的一头牛，和一位老人换了一只豌豆。
老人告诉他，这个豌豆是有魔力的，孩子相信了。但他回到家后，母亲非常生气，将他臭骂一顿，然后把豌豆扔出了窗户。
结果，第二天，那颗豌豆越长越高，雄壮的根茎不断膨胀、增殖，一直长到了天上，把根茎伸到了云层之上。
所有人都惊讶地合不拢嘴，但小孩却并不感到吃惊，他说：“那个老爷爷早就告诉我，这是一颗有魔力的豌豆，能长到天上去。”
现在王明亮的心情，就大致如此。看到这个形似童话故事中的生长到天空中的有着粗大根茎状肢体的生物，他从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自己生活在神话世界中。
“怎么样？”陆生问。
“一个巨大的生物，只露出半个身躯……”王明亮怔怔道。
后面的几张照片，也和前面两张类似，都展现了某种怪物的身形，奇形怪状，各式各样，但同样的特征就是诡异和扭曲。
“你有什么感想？”陆生一直在注视着王明亮的表情变化，此刻他开口问道：
“你不觉得吃惊吗？”
“开始是很吃惊，但余老师曾经说过，既然存在，就一定是合理的，一定能找到规律，之后就觉得不那么惊讶了。”王明亮老实说道。
陆生拿起手旁的饮料喝了一口，苦笑一声，道：“你比当年的我强多了，当时我看到这些图片，差点尿裤子，还被当时的导师痛骂了一顿，说我没种。”
“陆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明亮皱起眉头，“这些照片，是真实的吗？这些怪物一般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陆生笑了下，放下杯子，低声道：“既然你能看到，那么我就放心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十几秒后，他道：
“其实，这些照片全部都是由我们组织中的成员用特殊设备拍摄下的，用特殊的方式显形在纸张上，普通人只能看到里面的景物，但却看不到里面的怪物，因此被我们用以检验“不凡者”的存在。”
看到王明亮疑惑的眼神，他摆摆手道：
“你先别问，让我慢慢说。”
王明亮全神贯注地点点头。
“如你所见，我们的生物书上提到，异常生物是非常罕见的，大概三十万人中才有一两个，在一生中能碰到。可是，你知道我们联邦有多少人口吗？”陆生严肃地说，“四十亿，四十亿人口中，有多少个三十万？”
“再小的数字和概率，被乘以四十亿，结果都是恐怖的。更何况，这些异常生物中，大部分是对人类有敌意的，有极大威胁性，每次出现，都有不小的概率，会带来大范围的伤亡和损失。”
“因此，我们联邦，从一百多年前，就成立了专门针对异常生物的机构，负责对出现的异常生物进行观察、控制、驱逐、清除或是保护。为了避免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和社会动荡，我们组织的存在是保密的，对外归属于保护局和警察机构，但实际上是独立运行，级别还要比前者高一些。”
“方才你所见到的，就是我们组织中成员进行的，针对芒生市最近一段时间由异常生物引起的凶杀案件的追捕行动。”陆生叹了口气，“可惜还是失败了。”
“您刚才说，“不凡者”？”王明亮忍不住插话。
陆生点头道：“既然异常生物存在，那么，我们人类中出现一些异常的个体，也不奇怪。事实上，很多人由于先天或是后天的因素，体质与常人不同，根据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大小进行区分，这种差异超过一定的数量界限，就是“不凡者”，也有人叫异能者，或者超能者，或者异常者；对人类中的异常个体进行保护和收纳，也是我们组织功能的一部分。”
王明亮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立刻想到了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的情况。
果然，陆生接着道：
“既然我们组织的存在是保密的，那么你必须遵守保密协定，否则就被视为违反人类法，将接受最严厉的处罚。”
王明亮脸色耷拉下来。
“不过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预备人员。”陆生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笑了笑，接着道；“下午你被怪物堵在半路上，说明它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你的特殊性，很有可能会对你再次下手。加入我们，也方便对你的保护，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被组织带走，或者保护起来？亦或者，当作吸引怪物的诱饵？亦或者，会被清除记忆，还是会被关押起来，带走进行人体试验……
王明亮心思急转，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我……”他犹豫着开口道。
“你当然可以考虑一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决定。”陆生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接着道：“加入我们，你就算是公务员编制，受组织保护，但也必须完成组织的任务，但作为预备成员，同时又是我的学生，你很大概率会成为和我一样的文职成员，平时主要是做一些资料收集和信息处理的工作，危险性不大。”他停顿了一下，“而且，预备成员的考察期很长，正式开始工作，会在你大学毕业之后，像你这样即将迎接高考的学生，我们会有特别的优待。”
但他转而又严肃起来，“如果你加入，却也有可能直面怪物，随时面临生死威胁，并且在危急关头，顶在普通人前面，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应尽的义务。在危险来临之时，我们就是战斗在最前线的人，也是最后离开的一批人；如果你不加入，始终遵守保密协议，并且通过我们的审查和训练，就可以保持普通人身份，和其他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活下去。”
陆生深深地看了王明亮一眼，“你比我当年冷静得多，也理智得多。所以，我相信，你能自己做出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