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设宴款待新兵,各有奖赏不表。
唐煜坐于堂前与宁王推杯换盏,得知唐煜为丽州唐府人,宁王赞道富贵温柔乡里也出英雄。
唐煜神色不明,继续道出家中劫难,“合该小人如此,平时行径粗莽,招惹了那江湖客。不过,小人也看破了,家事是小,国事为大,能为国出力,便是为唐家争光,待小人日后与父母在地下相见也能减几分负疚”
宁王似乎很满意,“唐小将如今风光无两,日后光耀门楣自不必说!本王听说你用兵如神,不知师从何处?”
唐煜拱手道,“回王爷,都是家父请来的学里师傅,其中也有教授军策”
宁王点头笑道,“嗯!本王已经请旨封你为副帅,为你在青州建府,那六千新军便在你手下听令!”
唐煜起身撩袍拜上,“谢宁王看重,但小人一心仰慕天骑营,只想成为一名普通骑兵,副帅之职,万不敢当!”唐煜心里合计,若是真当了劳什子副帅,不是跟天骑营远远错开了吗?
宁王脸上一派和气,“唐小将不要推辞,奏表已递上去啦!天骑营这些年只进不出,以唐小将才气,何不再创第二只天骑营的队伍来?好啦,快回座上去,喝酒!喝酒!”
唐煜无奈,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他没料到宁王突然督军,长缨也没料到那宁王与廖辰如此之像,举手投足,竟别无二致。
“那个小将,怎么?本王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宁王实在受不了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了,问向长缨。
长缨委身在唐煜后一排,她桌上酒菜未用。被宁王问道,先是一愣,傻头傻脑问道,“您认识廖辰吗?”
“大胆!”唐煜喝道!
“无妨!我并不认识你说的那人!怎么?我跟那人很像?”
长缨点头如捣蒜!
这小子有点意思,傻呆呆的竟然不惧怕他,宁王一脸玩味看向长缨。
唐煜挺身挡住了宁王投来的目光,“秉王爷,此人乃小人家中旧奴,他此番投军实属巧合,外贼已退,还望王爷准他回乡”
宁王笑了笑,“待圣上旨意下来,你随意差遣便是!”
长缨不禁苦闷,好容易见了“廖辰”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的就是宁王?可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况且想起此生前那个夜晚,跟廖辰告白,虽然遭遇了车祸掉进这个世界,可那个告白好像就发生才昨天,或者说那是一个梦,梦境太长,延伸到了这里。
长缨兀自冥想,一直等到宴会结束,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没回神儿。
唐煜终于忍不住心中怒火,推搡了长缨一把,长缨不察,冷不丁手肘磕地,揉着破了皮儿的胳膊,长缨怒目相向,“你干嘛?”
唐煜冷着脸,“回营!”
长缨嗔怪,“回就回,好好说不行吗?你不喜我留在军营,把我送宁王府上当个丫鬟也成啊!也犯不着整天拉个脸……”
唐煜顿步回身,一脸鄙视,“女子不得入营,你还想…”
长缨顶嘴,“那些军妓怎么说?”
唐煜脸都气黑了,“你跟他们都混成什么德行了?罢了,从今往后再不管你,只一样,出了事,别说是我唐府的人!”言罢甩袖便走,大步阔星,凛然决绝。
长缨心里不舒坦,“说什么为我着想,还不是怕受牵连?”
长缨眼下还是挂了军籍的小兵,此次还得了不少银钱赏赐,如果能离开这帮臭汉子,到宁王身边也不错!
入了营房,长缨见唐煜已经躺下,背对着她一身酒气。长缨睡不着,隔着唐煜,见万茗也睁着眼,遂半趴着小声儿问道,“万茗,你是宁王府出来的?”
万茗嗯了一声儿。
“那…宁王这人怎么样?我是说他什么性格?”
“宁王是个好人!”
“那你怎么从宁王府出来了?你原来就知道宁王会督军吗?你原来是做什么的?跟他走得近吗?”
唐煜心里火气烧了起来,“不睡就滚!”
长缨只好闭口不言,眼睛瞪着房梁心下难以平静。
唐煜觉得自己欠了这丫头的恩,好歹她救过自己,不护着她说不过去。可这丫头怎么就性情大变了呢?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丫头哪里去了?难道唐府落势,她只想着捡高枝儿?
唐煜心里本是装着大事儿,不想被长缨这种小人物乱了心神儿,把近来发生的事在眼前顺了顺,他发现宁王不是个简单人物。不知那神秘的天骑营到底从命于主帅还是他呢!如果是他?
那屠杀唐府他可知晓?丽州城虽然距离京都不远,府上也有几条皇商线路,但到底跟政治不搭边儿,眼下还是找到那些黑衣人才好!虽然死了俩,但直觉告诉他活着的必在天骑营。
月上中天,唐煜不眠。唐府灭顶之灾的仇恨再次洪水般席卷了他,无数个夜晚让他体会那种蚀骨钻心之痛。
屋子里鼾声四起,北炕睡着的娄四尤其过分。唐煜小心翼翼推开长缨搭在他身上的腿,这丫头才刚睡着。
起身披了外袍,唐煜起身趿鞋往外走,刚到门口,一只利箭破空袭来,唐煜闪身一躲,第二支利箭飞来,“什么人?”唐煜大喝一声,肩上已中了招儿。
娄四一骨碌爬起,惊醒了长缨,长缨跟其他人一起往外奔去,早不见了那行凶之人。
“不好,箭上有毒!”长缨举着火烛看唐煜伤口泛着青黑,急忙把唐煜拽回屋里,按在炕上拔了箭,直接上嘴吸毒,直到伤口流出殷殷鲜红血液,又倒了药粉才舒了口气,抹了一把阴森吓人的嘴巴。
娄四拿来清水,长缨发狠漱了口,但怎么也清不掉那又麻又涩的感觉,眼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快,快叫军医!不对,找常阿翁,去前排房里找常阿翁去!”
娄四得令,赶紧找人。这边唐煜心急火燎,眼见着长缨脸色铁青,他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常老头夜半被喊醒,气得不行,一听唐煜受了伤,立马清醒了,扯过一个药箱子两腿跑得比娄四还快。
待到了跟前,见众人围了一圈儿,忙叫人散开。唐煜还有意识,长缨却昏厥了。常老头路上已经问明白了原委,掐着长缨下巴喂了一粒药丸,见唐煜一脸担忧,道了句,“别瞪了,死不了!倒是你,这条胳膊......”
娄四心下一惊,像要了他的命,“胳膊怎么了?”两腿一软给老常头跪下了,“求您一定要保住爷这条胳膊”四下里哀求声叠叠而来,常老头受不了他们聒噪,“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这条胳膊得歇上一阵子,目前经脉受损,不宜动武!”
“不动,不动,从现在起,我跟五目轮流站岗,护着爷,再不叫他遭人害了”
“这丫......这小子还挺有灵性,在五村那会儿给了她一本医术,问来问去,没成想自己倒琢磨了不少东西,要不是她动作快,你这条命怕是悬了”
万茗端了碗水,想喂长缨喝点儿,可眼下怎么也喂不进去。他心里还是有几分酸气的,想当初他中了蛇毒,也没见长缨这般拼命,向来唐煜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常老头又嘱咐了几句,回到前排营房去了。
这边的动静早有人报与宁王,宁王大怒,下令关守城门叫严查。第二天就有一干衙门上的人来察看毒是何物,那箭矢又从何来。
军营里忙翻了天,呜呜泱泱上到宁王,下到营房巡查兵,一拨人来了又走,傍晚时分终于查处了点眉目。
申时二刻,主营大殿里围了好几十人,宁王居中,眉目紧锁。
刘军医立在堂下,将自己所查一五一十上报。
“鬼守尸?不是传说中北鞑皇室秘制毒药吗?真有此物?”宁王一脸讶异。
那刘军医垂目叹道,“不错,这毒确实是鬼守尸!唐小将吉人天相,居然能逃过一劫,老夫真开了眼界。据说只要沾上,这世上还没有逃得过的人!”
副帅闻闯隔着鹿皮捏着那凶器道,“禀王爷,这箭确实乃北鞑军所用!”
“这么说,北鞑余孽未除?”宁王眉头拧成了川字。
有军师建议严查大有军,以防北鞑奸细混入。
宁王扶额想了半天,“大有军明日开拔,仍回原驻地。”
这边商议未完,那边圣旨已快马加鞭传到。宁王立马带了信使到唐煜跟前,唐煜下不得炕,叫众人扶了跪在炕上接了旨意。果然如宁王所言,他被封了副帅,领新兵六千,只不过暂时据守飞钳镇,负责清扫北鞑余孽。
唐煜谢旨,宁王叫人小心服侍他躺下,宁王亲自递上汤药,唐煜推辞一番,见宁王坚持,只好听之任之了。
宁王把自己想法告诉唐煜,想听听他的意见。
唐煜倚在炕上,浑身散发出不是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气息,“王爷所虑得是,军心待稳,民心待抚,眼下修固边疆确实刻不容缓”
“好!有唐副帅在,我就放心了!”宁王又嘱咐了几句就回到主营大殿去了。
第二日寅时三刻,大有军以闻副帅带领的骑兵为首,浩浩荡荡往青芒山下原驻地进发。新兵因为唐副帅重伤殿后,没有骑马,唐副帅与长缨二人并排躺在一辆大车里,由刘军医亲自照看。
到了青芒山下之后,唐煜没叫停留,辞别宁王领新军向飞钳镇进发。与正规军不同,这六千新军着绛紫戎服,领最精良辎重,配了六名校尉,五位教头,一路不停,直行到戌时二刻才到得那飞钳镇。
飞钳镇是军事重镇,地势险要,山川拱立,居高临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之前被北鞑侵占,镇里房屋被毁无数,居民四下流窜,俨然一副荒地了。不过自打唐煜带领的新军重新入驻,飞钳镇立马恢复了生机。藏在山里的民众欢欣雀跃,在士兵的帮扶下重建家园,又有不少壮士自愿入军,不到三天功夫,新军已达八千人。
唐煜休养了几日,已经能走动,长缨因为体质原因倒是一直卧床不起。中了同一种毒,为方便照看观察,刘军医叫人把长缨搬到了新军帅营的侧卧。唐煜倒是没说什么,本来也是要为长缨单独设置卧房的,可那娄四五目并万茗也跟着凑热闹,非要一同宿在侧卧。叫唐煜一瞪眼给吓走了。
这日唐煜换好了一身湛蓝便服,来到长缨榻前,“我又欠了你一条命!”
长缨身上惫懒,她本好得差不多了,可想着离开了宁王,心里不舒坦,索性躺在床上偷闲,“你别多想,我当时就是想试试从常老头那里学的到底有用没有!”
唐煜神色一暗,“什么?你就不想想,万一你那奇奇怪怪的药粉害了我怎么办?听说你配置那些,九成都是毒”
长缨哼笑一声儿,“不是没事儿吗?”
唐煜冷眼瞧她,“瞎猫撞死耗子了”
常老头一进来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儿,忙道,“行了,都别逗壳子了,把药喝了,那老刘头儿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开的叫什么方子?还军医呢?一肚子好奇,半点能耐没有!”
两人把药喝完,常老头瞧了瞧外面没人,“这娄四真是狗屁膏药啊,好不容易给支走熬药去了,煜儿我问你,你当真以为那要射杀你的是北鞑人吗?”
唐煜微微摇头,“看身形倒想那晚出现在唐府的黑衣人,我怀疑此人还在天骑营。能在短时间内顺利逃脱,又查不到任何踪迹的人不多。”
常老头恩了声儿,“我记得两年前北鞑进贡的使者中有一人擅制丹药,据说这个药师后来没有回去,竟然无辜失踪了。没过多久,太子府上太子妃中毒身亡,相国千金填室。在后来与太子为敌的朝中几元大臣相继死亡,死因皆是中毒。会不会……?”
唐煜捻着手指陷入沉思,宁王是太子党,如今大有军在宁王手中.......可是这一切跟唐家有什么干系?那王定保到底是个引子还是一切都是巧合?
常老头见他少年老成,心里不免有几分心疼,“行了,先别想了,好好休养才是!这几天你可以试试多走走,听说这飞钳镇附近有处温泉,你跟长缨多去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