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缕清浅的光线将长缨搅醒!她眯眼四顾,迷糊的视线转清,突然看见了唐煜那放大了一倍的脸!半个哈欠噎在喉里。
老天爷呀,怎么在他床上睡着了?不敢轻动,长缨觑着眼偷瞄,心里忐忑,又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见他鼻如悬胆,嘴唇微嘟,脸上线条实在完美得叫人惊叹。离得太近,更有一种迫人心弦的魔力,叫她抑制不住心头狂跳,长缨慢慢抽回压在唐煜腰上的腿,瞧见那伤口殷红压暗红,心知定是夜里碰见他伤口了,心里既羞且愧。
她好容易抽回了手脚,慢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营帐外,娄四正裹着毛毡打盹,见了长缨,一脸惊诧!
这厮,不对不对,这丫头脸上皱纹成片,又黑又丑,宁王到底看上了她哪儿?唐帅的情绪又为何能轻易被她左右?真是活见鬼了!
对于娄四的上下打量,长缨尴尬不已,本想说唐煜受了伤,但唐煜似乎不愿别人知道这事儿。所以欲言又止,索性一溜烟儿逃了!
其实唐煜在长缨醒了之后也醒了,觉得尴尬就装睡。俩人本来是闲话着,谁知就都睡着了!可能是近来都太疲累了,反正仅仅是存在一处,全当没发生这事儿吧!
可长缨一走,突然觉得空落落的,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都说物以稀为贵,身边只她一个,所以觉着她也不错了!这要是搁以前,定然不会这般心慌磋磨!其实仔细想想,女人哪里值当这般在意?还是像常瓮说的,早早寻个良配,给唐家留个香火,以慰父母之灵!等有了交待,便找个妥善之地,远远安置了才省心!
不过,眼下还是找出唐府遭劫的原因最是紧要,他在京都原也有几个好友,虽不是过命的交情,但帮几个小忙还是不成问题。五目是个生面孔,人机警不说,身手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教已经不错了。派去京都,设计植在太子门下应该不成问题。
最近他研究出了一套密语,配合一个独创的切音表,便能解出意思来。这次的三壶口之战便是得益于此。之前有飞鸽传了密语,北鞑军在壶口外的玉龙山里停了一天,这一天专砍了树枝,不长不短,叫唐煜一阵好想,直到听说斥候奏报,他才知那北鞑军真正用意。这一招确实有够聪明,但可惜碰见的是他唐煜。
北鞑军依然驻守在青州城外,围困之下,只等府尹器械归降。实际上,青州城下那浩浩荡荡的饮马河让撒巴图莫名畏惧。他在这葬送了几万军马之地设下祭坛,大巫师成天叮叮当当,哗哩哗啦做法,不知是在收纳亡灵还是在诅咒什么?
北鞑中军大营里,撒巴图并几个将帅围坐在一起,中间坐的是三个头戴羽翎,珊瑚珠,上下涂满油彩的巫师。
大巫师满脸忧色,“天神降下神旨,现在退军才能保住我们的牛羊跟土地。”
一满脸毛胡的圆脸大汉粗吼吼地叫道,“乾国皇帝要死了,他们的王都在争权,大有军都撤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也有人叹息了一声,“可…可天狗吞月,是为不祥,万一…”
大账里沉默下来!北鞑信奉神灵,一但发生天狗吞月势必大有折损!
几人时不时瞄向撒巴图,此时他也正犹豫不决!多年来的隐忍积蓄才得了今次良机,青州城唾手可得。可几次占卜均不得吉兆,如果就此退兵叫人如何能平?如今已经给青州府尹送上了书信,只要他们肯降,北鞑不愿屠城!
青州府尹没有等来行州的援兵,倒等来一封密信。密信上盖有大有军符印,府尹一时间惊喜不已,头上乌云顷刻消散,“来人呐,竖白旗,开城门!”
消息传来的时候,撒巴图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刀兵相向,便得了青州这块宝地,也不算违背天神警示。
“来人呐,着大军即刻进城。”撒巴图是个谨慎之人,吩咐完转而一想,小心为上,遂叫弓箭兵打头阵,骑兵紧随,辎重在后。“万一他们假降,便叫他们尝尝新式火器的厉害!”
正说着,一小将奔进营垂头禀报,“大王,鼓炻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淄重军马补给也还未曾到达!”
撒巴图心里拱火,面上极力忍着,“还没到?怎么回事?”
那奏报的小将心虚不已,“回大王,我们去探问的人都有去无回,目前…情况不明!”
再也忍不住了,撒巴图摔了手上角杯,“什么?”
旁边大将觑他神色,上前拱手道,“大王,当初小人曾言,万不能叫鼓炽王再担大任,他在后方,后方必出事故呀!”
撒巴图无力地后腿坐在榻上,“王母爱重他,可他…他竟然如此不争气!叫他牵制飞钳军,就这点儿小事儿也做不成吗?”
北鞑一直奉行嫡长子制,原该萨其尔继任王位,可先王却力排众议把王位给了他。这么多年,自然有人不服气。可这一次事关国家存亡,达旗尔竟然如此不堪!如今那暗中拥力萨旗尔王的将帅也失望透顶。“不是出了事吧?”
不想他一语成谶,下一刻,一封急信送到了撒巴图手中。
“什么?”一声惊呼,撒巴图险些跌倒,“岂有此理?!”撒巴图抚额倒坐在榻上。如果说刚才的火气有些做戏的成分,这回但是实打实气得要死!
早走将帅抢过信来看,“啊?三千人马全军覆没?!淄重…淄重也叫飞钳军给抢了?”
“鼓炽王如今在他手里,大王,您赶紧想个主意啊!”有老臣急得直跺脚。
“眼下,胜券在握,青州城就在眼前,不能因小失大,大王”
“军师向来算无遗策,怎么叫他唐煜轻易识破?我军定有奸细!”
“大王,还是赶紧准备了赎金,万一鼓炽王有个好歹……”
一时间营帐里七嘴八舌,那军师一言不发,苦恼不已,任他想破头也不知唐煜如何识破了他的算计!
撒巴图沉默半晌,一拳槌在榻上,“启程,即刻进城!”
拔营起寨,整军进发。浩浩十多万的北鞑军由宿晶桥过饮马河,再行二十余里就到了青州城下。因为宿晶桥桥面不过三丈宽,前头精锐骑兵刚到城门下,后面还有五万人马没有过桥。
为了彰显帝王威仪,撒巴图没有骑马。八乘华盖,香车宝座高坐于万军之中,端的是一个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城门下,远见着府尹躬身拜了一拜。撒巴图正兀自得意,下一瞬,那府尹调头就跑,城门一关,叫这乌压压的一众人马吃了个闭门羹。
撒巴图惊得合不上嘴,他们族人最重言信,岂知这乾国人会如此小人?“快,快,弓箭手前列,给我把那守城的都射死。叫勇士们抗来最结实的撞木,给我把城门撞开!屠城,屠城,杀进城里去,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杀声震天,如惊涛骇浪,野蛮的北鞑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可惜只持续了不多时,只听一声雷响,宿晶桥登时断裂,尘烟四起,伴着碎石桥上人马皆坠入刺骨的饮马河。
饮马河宽一里有余,石桥轰然被火雷炸断,伴着滚滚江涛,阻隔北鞑几万人马。青州城下的北鞑人马来不及反应,四下里火雷炸裂,登时乱做一团。此时哪有人见过这威力无比的猛火雷?北鞑人都以为天神降罚,有向东遁逃的,也有向西藏匿的,人马践踏,死伤无数。
没过桥的五万人马暗自庆幸,可刚一掉头就碰见了飞钳军。飞钳军虽然仅有三万,但旌旗猎猎,甲胄森森,沉重的马蹄声如地狱传来的战鼓,面对已经输了气势的北鞑,轰然在漫天尘嚣中滚滚冲杀过来。
以少战多,唐煜早有算计。只见五队人马背后分差五色旗帜,以五个轮子为轨迹分插进敌军。突然被切割开的北鞑军左右支应,战队涣散,刚突破一个缺口,立马有新的背旗杀将替上。研习多年乾国作战方略的撒巴图隔江而望,眼底一片凄惶。眼下四处乱成一片,护卫见了,顾不得礼法围着撒巴图硬是撤倒东边山路躲藏。
陷入飞钳军阵型的北鞑军拼死厮杀,可到底现在包围圈内,士气不足就败了一半,加上那唐煜如天神下凡,势不可挡,为飞钳军增添了无尽的精神加持,以至飞钳军上下呈现出一种癫狂的不要命状态。
这场战役从巳时开始,午时将息,长缨手持一把利剑浑身浴血,“小心啊!”眼见着唐煜身后一员猛将就要偷袭,长缨顾不得太多纵马以身去挡,背后生生受了一刀,眼见着歪身就要倒下去,唐煜一枪刺死那偷袭的人,转手一捞,将长缨拦腰拎到身前。两人一马,实在不便。唐煜低吼一声,“长缨矮些,抱紧了”。
那北鞑人见唐煜颇有顾忌,更加猛攻。电光火石间,唐煜危机四伏。长缨猛地一跃,滚至马下,险险避开了一匹战马的马蹄,抽起地上一把环背刀,砍向敌人马腿。几个北鞑人摔跌下来,直奔而来。生死一线,长缨骨子里被激发出一种力量,那把弯刀竟像长在手中一样,顺势而去,速度奇快,再收刀,已经鲜血沥沥。堪堪来救的唐煜心跳漏了一拍,差点以为她要没命了,没想到她居然身手不凡。
就这样,唐煜在马上挡着长缨的背面,让她专注攻于眼前,一上一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午时二刻,饮马河两侧终于恢复了平静,地上的鲜血汇聚起来流到饮马河,河水一片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