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啊,得先从这首诗说起
雨斜风横秋月暮
斯人怅然倚危栏
经年此去何日归
独留明月洒璃江
按理来说啊,这天底下大部分故事都是各种有趣的巧合演变过来的,可是这一个故事还真就与众不同了。当然也不是说这故事就普普通通的,但是呢,其实这真的是很普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开头是在今日,今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若要说大事,可能就昨日一个本应下雨的天没有下雨吧。这算大事吗?事情说小吧,也就一笑而过,说大吧,却也惹到御前了。不过御前究竟如何,也得应着这时间线啊,细细的讲述。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何解?”
“落花,落的是故去的绽放,微雨,洗涤的是褪不去的从前。”
。。。。。。。。
璃江,其实又名梨江,因江两岸都是梨树。璃江从哪里起,应该没什么人会格外的在意,大家都只是将它的起源寄托于梨树林尽头的仙境,若非要说它的起源,大概就是某个不知名的湖水经过千百年的变化形成的吧。世间万物的变化不过是把很多东西都雕琢进岁月里,然后沉淀,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升华。这世间的美丽和伟力看着很无垠,其实真正无垠的除了时光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吧。
璃江最美的时候当然是梨树都熟透的时候,那真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满天的缤纷落满了璃江,江水携着隽永的横亘将那满江的梨花送向远方。若要问远方又是哪,那可能就是水天相接的天际罢。其实呢,璃江一年四季都很美,哪怕冬天没有梨花也很美。大雪压着梨树枝,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白的刺眼,冬天的周遭都是死寂的,但是死寂也很美,因为幽幽的,悄然的,这个世界都是浑然天成的一体,哪怕不用置身其中也可以感受万物的静籁。就静悄悄的,静悄悄的,没有失去什么,没有得到什么,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另类风情。这江水经历了许多事,见过许多的人,有人说它沧桑,也有人说它如新。这么看来这人也和江景一样,有着不同的模样。
不过这故事一切的发生倒不是在璃江上,而是在璃江畔。
璃江城,是南国的都城,璃江城其实就是倚着璃江建的,古老却坚硬的城墙靠着静静淌着的河水,河上倒映出城墙的模样,幽幽的河水深处仿佛潜藏着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璃江城。风吹雨打,日日年年。风替河水泛起涟漪,雨替城墙洗涤风霜。一天十二个时辰,日子就这样过着。
再猛的风也刮不来多一个时辰,再大的雨也洗不走少一个时辰。
而正是这十二个不多不少的时辰,构成了每一个人哪怕再百无聊赖的任何一瞬间。任何故事都得有的三要素,时间,地点,人物,缺一不可,没有事可以离开时间。世间万物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这十二个时辰里。
而故事就是从时辰源起。
子时,夜半
璃江城历来是没有宵禁的,所以夜生活也还算美好。但是哪怕在华灯初上夜未央的长安城,也有安静的一面,子时,大概就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了。再是聒噪的人也会安安静静的度过子时。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不会安静下来的东西,万物生于寂静,也亦归于寂静。
三更半夜的三更其实就是指子时。
更夫敲着锣鼓,在街头巷尾报着时辰,大概他们就是诺大璃江城里子时还没有安静下来的一批人罢。静谧的街,传荡着锣鼓声和更夫声。
“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只要更夫报出平安无事这四个字就是说明,子时到了。
蟊贼可能会选择这个时辰进行偷盗,故而平安无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平安与无事。不过蟊贼的事是官府的事,不是这个故事该有的事。
而这个故事的三要素,剩下的地点和人物就是在璃江城的东市的某一个坊巷里,有一大户人家,姓林。林家很大,大到可以称府。但是由于不当官,故而只称林院。这户人家的公子单名一个嗣,字嘛,叫有佸。而这户林家的主人叫什么很少人记得了,因为这院子只剩下林公子和一干仆人了,这个家的主人从来没露过面,所以林公子就算是这个家现在的主人。林公子从小就生活在这诺大的院子里,不愁吃不愁穿,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每一天都是极为的洒脱,貌似林家是做生意的,而且还算是一方富贾,不过为什么林公子就一个人也没人清楚,可能林公子自己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今日对于众人而言也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差别,毕竟还是更夫在街头巷尾不停的敲打着那个清脆的锣鼓,悠长的喊着“平安无事”四个字。时间不也还就是一点一滴的过着吗?不过这是大众的平常。
对于林公子来说今天可就格外的不平常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哪怕是落叶的深秋,却也如桃花初绽的日子那般温润。在这个时辰,比起睡觉,可能他更想起舞或者是吟诗。按理来说哪怕这个时辰不睡,以往的他也只是在挑灯夜读,他自然是不为了考取功名,就纯粹是为了读书。这算是爱好,因为他有了黄金屋,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书中能吸引他的也就剩下韵味余香的文字了。因为他觉得文字是香的,也不是那种胭脂的浓香,是蕴味悠长的沉淀,一丝丝的芬芳,读到用情处也辨不出墨香还是真有所谓的香味了。不过今天他静不下来读书,有些时候的沉淀的香是要一个人有闲有心的时候才能回味的,你让一个刚刚忙累完的伙夫来品茶,也那带苦涩的香甜回味也倒成了单纯的苦,还不如一碗干冽的清水来的爽快。所以有些事情没有心是体味不到的。
所以无心的林公子辗转反侧,身子不管是躺在床上还是瘫坐在椅子,心依旧是飘荡在九霄之外,云层之上。久久未曾平复,想来也是极少有的事了,寻常事哪能让一个男子如此不安躁动。
竟是何事会让人如此神游天外呢?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遇到了天外才应该有的人。
每个人都会幻想虚无缥缈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的天外是一个模样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仙境。可以说大家心中的仙境是同一种东西,但是却是不同的模样,而仙境里的人也肯定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着完全一样的审美,所以每个人对仙女的界定也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林公子就是遇到了他心目中仙女应该有的样子。
一个人遇见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说的清,但是肯定就是有些不一样。林公子自恃读过几本书,也算是半个书生,所以倒也有几分清高。不过既然是半个书生,肯定就少了书生该有的一点东西,所幸他是不喜欢逛烟花柳巷之地,不像平常书生一样喜欢与女子卖弄博学。他觉得他不够博学,也不喜与人交流,特别是烟花女子,因为烟火味重。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天天都食,多了也就觉得无味了。但也不能不吃饭,所以就不喜烟花柳巷了。听着荒唐,但是人嘛,生来总归是有些不同的,每个人都不同,所以硬要说有什么好坏对错也总归是有点强词夺理了。所以对于情,或者笼统一点说,对于女子,林公子可就没有饱读诗书这一说了。用空白来形容不为过,而且是相当的空白。不过空白不就是用了着色的吗?所以这故事得接着往下说。
这遇见仙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其实昨日是深秋,璃江的梨花又落了,落了满江,而且大概都落尽了,梨树上的枝头都已是秃秃独木,没有半点生机的那般彻底,冬季约莫是要来了。为了这最后一丝盎然生机,怎么说也得去观上一观。往年的这个时候该来一场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将岸上所有的梨花都卷入涛涛江水,洗刷着枝头开过的回忆,那才是真正的洗涤,仿佛淘尽一年的铅华。而那些梨花呢?就被江水带向那未知的远方,也就如同时间将回忆带向未知的未来那般,倏而远逝。
不过昨日无雨,万里晴空,但是江水依旧淌,梨花依旧落。厚厚的一层花瓣没有
雨水冲刷,就铺满了璃江两岸。踏上去有种糯糯的柔软,粘而不腻,每一脚下去在花上踏过有点厚重的压实感,却没有印迹,抬起来也就带起花瓣两三,没有半点的泥泞。泥土仿佛被融化在这遍地的繁花里,甚是美丽。漫步其中,也有如天上人间颠倒过来般,好像就行走在那幽幽璃江倒映出来的那个璃江城中。身处其中也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只觉得到处都是花,头顶是花,眼前是花,衣服上是花,脚底踩着的还是花。这一方天地间,花是主人,而人,权且当是误入的外来客罢。
林公子是这诺大踏花队伍中的一人,着一袭白衣,头束着白色的发带,垂在两肩侧,白衣缀缀,沾着几片花瓣。一枚白玉佩在腰间摇曳,如花般在空中舞着,无拘无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由于是轻车简从,就带了一个仆人,唤作小六,也没带帽饰。起初二人还会在意是否有落花着身,且一一掸去。无奈清理的速度赶不上梨花落下的速度,也就作罢,随它且落。故而花瓣落满了林公子和小六一身,远看颇像花中仙子一般,近看才惊觉竟是两个男子。就这样一边人走着,一边花落着,万物就在这样安静的交流着,这世间少有的亦动亦静的美丽大概就是落花了,明明那么大的动静,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置身其中也才能真正的领悟万籁俱寂为何景。
可若是人与花都有了交流融情,人与人又怎能毫无关联的擦肩呢?世间最妙,不过缘这一字。
当然,说是缘,自然是妙不可言,说不破也道不明。若说道是无名之名,那么缘大概就是有名之名。道是说不明的,而缘只是摸不着的。道会选择人,而缘不会,得道之人必不是人人,而缘人人都会有。不过二者皆是是虚无缥缈之物。
说来也巧,昨日林公子遇见那女子,恰巧是那女子一年为数不多的一次出门,而偏偏又是去了璃江的河畔,不是这岸也不是那岸,偏偏是林公子这岸。而这缘也就是这样在偶然间的必然。
那时,林公子行走乏了,欲寻一处歇息,却找不到落脚处,便觉得既然来到花中仙境不然也就抛下礼教束缚,就地而坐了。继而遣小六去寻点水喝,倚着一棵桃树打盹,也不知过了多久,花都落满膝了,也不见小六回来。便昏昏沉沉的小憩片刻,没了声响。而树后也有一人做着相同的事情,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同一棵梨树的不同侧陷入了梦乡。两人的嘴角都轻轻的上扬,也不知是梦的美味还是闻着梨花的香甜自然的流露,还是二者都有。既然是梦,那便无人能读懂,因为梦只属于自己。回忆有很多种,有他人可以共享的,也有只能自己回味的,而梦,很显然属于后者,梦可以很美也可以很苦,但是都只有自己可以承载。
每个人都会做梦,梦会很美,也会很苦,可每个人自己到底愿意记着的滋味又是哪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