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日昳
昳这一字是形容日偏西的,就是指午时过后,太阳从这东边移到了这西边。不过林少爷动的比太阳快,他午时就在西市这边了。
林少爷回味着苏大人刚刚一番话,觉得有理。就想着要不然去一趟苏府吧,看看在哪,下次也好拜访。就这样,一路询问下,慢慢朝刚刚走过来的方向踱步。小六就这么在后面跟着,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回味着唇齿之间的烧鸭的余香。
走着走着,就又回想起那日,他在梨树下熟睡后,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猛然惊醒。一开始以为是小六回来了,没想到一回头是一个满是落花的人。那人也是一惊,把脸上的花抹去,两人才看清彼此。
也不知怎地,这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除了落花和流水,其他的什么好像都停滞了下来,双目对视,就连流逝的时间好像也变慢了许多。
她竟然是个女子!
林少爷回忆着初见她时的第一感觉,就是白净,五官也不是特别的别致,单拎出来也没有多别致,但是融在那一张小小的脸上却有如天仙降世般。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一句诗,林少爷恍然间竟忍不住念了出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思倾城,再顾再倾人国。宁可倾城复倾城,佳人难再得。
“登徒子,说什么羞人的话呢!”姑娘小脸胀红了,轻斥道。
这一红更是动人,少女的娇羞在落花的漫天中,被这个深秋赋予了无限的姿色。哪怕是微凉的天气也变得有些燥热。哪怕是枯黄的落叶也变得绚烂。哪怕是呵斥也有如聆听仙音。
林少爷这心啊,就被这么的拨撩了了起来。看着白衣玦玦的少女,突然感觉好像可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虽然被呵斥了,但是好像没有听到声音似的,就只看到了少女的皓齿,也是那么的白晰。如果说除了日,还有什么可以无视外来的声音的,可能就只有当下的林少爷了吧。
总之后来两人就不知怎地开始有了交流,少女的脸也渐渐的没有那么的红了。几番交谈下才知道少女也是来赏花的,许久没有出来游玩过了,正巧花落时节竟未下雨便出来赏花。不知不觉间也就睡着了。
这么看来两人竟是如此的有缘,在同一棵梨树下睡着了。既然有了个引子,那么接下来的交流也就变得简单了些许。聊着聊着还发出了几分无邪的谈笑。梨花还在慢慢的落着,落在了这对少男少女的头顶,肩上,脚边。不过再多的落花也遮不住两人天真烂漫的笑容了。
见着风光正好,两人便开始在江边踱步赏花。
交流并不多,少女的声音极小,但是很清脆动听。怎么形容呢?就像那天空略过的飞鸿的低吟,就像那江水流淌的叮咚,就像那梨花落下的悉悉声。就像那来自九天之外的仙音。
走了许久,枝头的花也快掉落完了。枯枝占了这片林子的大半。
却也不见小六,不过太阳看着要落山了。少女怕家人担忧便要走了。林少爷虽是不舍,但是还是默默的送少女到了南城门口。他在少女临走前,叫住了少女。递上了一瓣梨花。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的梨花了,我刚刚拾起来的,再不拿它可能明天就被雨水冲走了!”
“那就冲走罢,就只是一瓣花啊,没有什么吧。”女子虽是嘴上说着不肯,却还是伸出了手,张开了手掌。
林公子将花轻轻的放在了女子张开的手掌心。指尖触碰到女子手心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好像触碰到了微风。很轻,感觉得到却抓不住,就好像时间一样,明明每一刻都在指尖,却没有感觉。若要问林少爷那个手心摸着是什么样的,林少爷也说不清,大概就是美妙二字吧。其实每个人印象里最深的经历往往都和实际相差甚远。那都是被记忆反复回味锤炼之后留下的,已经修饰到无瑕的滋味了。若要说是当时的真情实感,倒不如说是内心深处对美的幻想。感觉早已成为了回忆的幻想罢了。
“这瓣花可是承载了我今生最美的回忆呢!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林少爷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痴痴的说着。
“讲什么呢,哼,我回头就把它丢了!”少女娇羞的答道,然后转身迈着小碎步慢慢的跑开了。盈盈步态,宛若步步生莲。看痴了林少爷。
“姑娘你芳名是?”林公子差点没缓过神来,赶忙喊到。
少女转身,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如果真有你说的缘分,下次再见时我再告诉你好了。”
说罢就转身跑开了,不过小手却是一直紧攥着那片花瓣。
林少爷依旧痴痴的站在城门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无限的长。
突然他一拍脑袋发现原来自己也忘了说他是谁了,这可咋办啊。这缘分怎么能说见就见呢。看来男子在追求女子时也容易犯蠢啊。
都未时了,正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不管在哪,不论何时,女子都是以白为美的。自然是不会顶着烈日在院里玩耍嬉闹。除非是农家的疯丫头,但是那都是为南国人所不耻的,一个女孩子就应该有矜持的样子。安安静静,哪怕不识字读书,也要做做女红之类的,这才是女子该有的做法。平常女子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更销说是苏侍郎的爱女。
于是苏小姐便回房歇息。但是总觉着什么东西落下了,心里有些个惴惴不安。突然才想起来好像把扇子落在院子里了,奇了怪了,这扇子现在竟有些爱不释手。都深秋了,衣服都得多裹几件了,怎么可能是因为热需要扇子扇风呢?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在意的不是扇子吧,应该是那扇子里夹着某些羞人的东西吧。但是就不知怎的,就是想拿着,感觉握在手中有种莫名的心安,也感觉冥冥之中有些怪怪的感觉在滋生。
霎时间有些愣神,但很快发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暗暗吐了口气,回了回神,赶忙让丫鬟去拿一下扇子。既然小姐发话了丫鬟怎敢怠慢,就急匆匆的到院子里拿扇子了。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说是毒辣吧,也不至于,但是小姐娇生惯养的自然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太阳。不过这太阳在深秋这么一照,还是有些莫名的暖意的,照着小脸有些红红的。
这一看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就是这么一看却出了大事。
正当丫鬟拿起扇子准备回房时,突然发现墙上一双眼睛盯着,原本只是微红的小脸,突然变成了深红。吓了一大跳,叫出了声。惊动了家丁,家丁反应也是够快的。直接冲到院内看着丫鬟羞红的脸,和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墙,就知道应该是有人在窥视。虽然有院墙阻隔,但是家丁武功高强,两三个箭步直接到墙前,手抓住墙顶,一个翻身,然后跳过墙,就看到一个男子愣在那儿。四下看去也没有别人了,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放荡的淫贼,于是乎一把抓住了人。直接押着,拎到了院子里。
小姐闻声赶忙起身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丫鬟羞着脸跑进来,躲到屋子里。小姐一脸不明所以只得到院子里,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被押在院中。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男子,怎生得如此的轻浮。但是苏小姐也并非狠心之人,故而就让家丁绑了送到官府去罢了。然后回屋赶忙从已经胀红了脸的丫鬟手里拿过扇子细细端详,发现夹在里面的花瓣没有丢,这才想起开始安慰丫鬟。
丫鬟才堪堪缓过神来,可惜也没看清是个什么模样的男子,但是再是哪般也不至于如此的放荡。而且丫鬟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是也没见过几个男子,也有着小女儿心。不过除了昨日那个仆人样的男子见了,倒是没有今日这般羞。应该是没有像今日这般好似被偷窥了似的。但是不知怎地,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不对劲在哪也说不清。
其实这偷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公子。原来那时他正巧来到了苏府,可惜大门紧闭,也不好意思去扣门,毕竟除了苏大人也不认识别人,莫名上门既无礼也无趣。遂绕到了后院,看着这矮矮的院墙。突然间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感觉好像有什么想寻找却一直寻不得的东西在萦绕着。于是就爬墙看看院内究竟是什么。这人啊,有时候就会在某一瞬间感觉很熟悉,感觉曾经在哪里见过,但是却怎么也记不起。就是这样的愣神,往往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味道。似回忆,却也似未知的经历。但是未知的经历怎么可能有这份熟悉感呢?就好似被刀刻凿进脑海里一般。未知的归属感。
当然他对小六只是说想看看院子什么样的,方便熟悉苏大人的品味,不然就说有熟悉感感觉神神叨叨的,解释不清。不过小六也不懂,就是觉得这有点像蟊贼,而且看个院子能看出什么。但是也不好出言反驳什么,反正少爷乐意就好了。他就一仆人,少爷这么解释反倒是像刻意的掩饰什么。
虽然小六是这么想着,但是事儿却不是这么发展的。
只见少爷爬墙爬着爬着突然跌了下来,然后转身扭头就跑。自己还没回过神来,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众壮汉捉了去了,来不及争辩就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前。正当他刚看清女子面容,只听得送到官府去几个字,还来不及辩护几句,脑后就突然好像挨了一掌,眼前一黑,然后不省人事了。醒来就在府衙里了。
可怜的小六就这样,从满脑的烧鸭变成了满脑的漆黑。而罪魁祸首林少爷却站的远远的,趴在街角的墙边看着小六就这样被抓去官府,心中那是一阵恶寒,但也庆幸万分。虽然自己对不住小六,但好歹是跑的快,这爬墙果然是个技术活。这当蟊贼也得讲天时地利人和啊,要不然一下子就给人捉了报官去了。
这墙以后还是不爬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救小六子。于是急匆匆的也就离开了,跟在那群家丁后面,偷偷的摸到了官府。
这缘分就是这么有趣,明明可以相见却机缘巧合没有见着,说到底还是一个缘字。不过正如之前说的,缘分是可以慢慢加的,从一城之隔,到一街之隔,再到一墙之隔,这缘不就越来越满了吗?
但是这林少爷要是被抓了过去倒还可以见苏小姐一面,这可能是林少爷这辈子最后悔的庆幸了吧。这人啊,有些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躲过的是福还是祸啊!
不过这世事的无常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