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秦韫玉问道。
“近来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本宫一直不得空,如今事情皆已尘埃落定,本宫有些事情要找你问个明白。”裴令仪说道。
秦韫玉很是诧异:“宫中发生了这些事情,娘娘为何要找我问个明白?”
裴令仪不理,直接问道:“令倇生产当日,本宫和皇上都不在,只有你在。本宫且问你,令倇当真生下那样的妖孽?”
“皇上和我都亲眼所见,错不了。娘娘若是不信,只管问皇上去。”秦韫玉说道。
裴令仪听了这话,想了想又道:“当初本宫的意思,你可知道?”
秦韫玉道:“娘娘将钩弋夫人的画像赐给臣妾,臣妾定然明白。可有些事情是娘娘和臣妾都无法控制的,裴美人诞下那样的孩子,是她自己无福,臣妾……也是无能为力啊……”
裴令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她也知道直接问秦韫玉肯定得不到答案,可她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若是秦韫玉还是听自己的呢?可如今秦韫玉只说不知,她便知道,这秦韫玉定是阳奉阴违了。她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后该有的气度和风度,又恢复了端庄和顺的样子,她问道:“好,这件事就算了。本宫再问你,护国公主归宁宴上那一出好戏,你怕是也有份吧?”
秦韫玉又说道:“这可奇了,李既明做下这等丑事,岂是臣妾能左右的?”
“你敢说公主揭发李既明没有你的参与?”裴令仪不死心,继续问道。
“娘娘,这事怎么就能跟臣妾有关呢?臣妾不过就是当时好心提醒了一句而已。”秦韫玉无奈地说道。
“好,很好。”裴令仪点点头,“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秦韫玉心里登时猛然跳动了一下,她的手心微微发热,不知道裴令仪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娘娘说这话,臣妾就听不懂了。”
“是吗,那本宫就让你懂一下。南星,去把东西拿过来。”裴令仪转头吩咐道。
南星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便托了个小金盘进来,秦韫玉扫一眼那盘子上的东西,又装作不经意地扭头与苏木对视一眼,见苏木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沉住气,问道:“这是什么?”
“你也不用装糊涂,这幅画像可是从苏木妆奁里找到的,苏木很是珍惜呢。”裴令仪亲自将那画像展开,画中人那绝世容颜又一次展现在殿中每个人眼前。“这可是顾家殉情的三小姐,苏木,你说说,你和这个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苏木正要张口回答,秦韫玉抢先一步,说道:“这画是臣妾闲来无事画着玩的,然后臣妾将画赐给苏木了。”
“本宫在问苏木。”裴令仪一派和气地说道,秦韫玉却感觉她绵里藏针,今天摆明了要向自己发难了。
苏木缓缓从秦韫玉身后走至殿中,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珍惜此画,全因这是我家小主赐的。”
秦韫玉也在旁说道:“娘娘,一幅画像而已,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说明什么?有人向本宫告发,说你的陪嫁侍女苏木,其实是顾家三小姐。”裴令仪的语气顿时变得凛冽,她的眼神带着寒光,尖利地刺向秦韫玉。
秦韫玉哑然失笑,说道:“怎么可能呢?那顾家三小姐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苏木长得又根本比不上那倾国倾城的顾三小姐,如今空口白牙地就说苏木是她,臣妾倒想知道谁这样嚼舌根。”
“相貌可以伪装,至于到底是不是,总得验过才知道。”裴令仪说道。
“娘娘想要怎么验?”秦韫玉紧张地看着跪在那里的苏木,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裴令仪含着些许冷漠的笑意:“顾家三小姐锁骨下有桃花型的胎记,如今只要苏木脱了衣服,一看便知。”裴令仪觉得,这胎记藏于人后,一般人不会察觉,苏木必不会日日都将那胎记掩盖,所以今日自己突然发难,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行!”秦韫玉本来坐在皇后下首,倏然站起,“苏木是女子,怎能当众脱衣?”
裴令仪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南星上前。
秦韫玉忙挡在苏木身前:“苏木是我的婢女,怎能允许你们这般羞辱?”
“秦昭媛,你在害怕什么呢?”裴令仪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下茶杯。
秦韫玉已经有些失了方寸,若是真让皇后验了,那苏木的身份就会暴露,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多年的心血很有可能就白费了。她正要开口,一只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只见苏木微微冲她点点头,手上力道加重,示意她不要再阻止皇后。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木,见苏木依旧淡定,自己只好不作声了。
南星见状,快步走至苏木身边,正要伸手去替苏木脱衣,秦韫玉突然扬声道:“等等!”
“秦昭媛,你若坦坦荡荡,让本宫验一下又有何妨?”裴令仪说道。
秦韫玉看一眼周围站的的众宫人,说道:“娘娘要验,臣妾不敢多言。只是这里人多口杂,到底不合适……”
裴令仪略一思索,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皇后、南星、南藤、秦韫玉和苏木。苏木老老实实地跪在正中,南星快步行过去,对着苏木道一声得罪,首先先伸手抬起苏木的脸仔细查看,又拿着方湿帕子在她脸上大力揉搓,努力了一阵子过后,南星发现只是徒劳,便又替她除去衣服。此时的苏木狼狈不堪,发髻被摇乱,几缕青丝垂在耳畔,脸颊红红的,衣服被胡乱地扒至腰间,她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眼神淡然地盯着地毯,看不出内心的起伏,但是背依然挺得直直的,带有一种沉默的倔强。秦韫玉见此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要看肩膀,只需把肩膀露出来,又何须将那衣服都退至腰间,明摆了裴令仪借着验明正身的由头来羞辱她们。
等苏木的肩膀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秦韫玉。苏木的右侧锁骨下并没有什么桃花型的胎记,因为她的右肩至锁骨下方整个那一片肌肤,竟比她周身雪白的肌肤暗了许多,很明显是一整片烫伤的疤痕。秦韫玉更加震惊了,苏木竟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么惨痛的方式毁去了那个胎记,要知道,苏木那一身洁白无瑕的肌肤是多么美好,如今平白添上这样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实在让人心痛。
信心满满的裴令仪也被苏木胸前那片疤痕震惊了,她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苏木道:“你!”
苏木躬身磕头道:“苏木只是自幼在小主身边的侍女,一个山野丫头,不敢与顾三小姐相提并论。娘娘验过,可以放心了吧。”
裴令仪的胸口上下起伏,半晌不说一句话,南星看一眼坐在正中的裴令仪,又对苏木说道:“如今是没有那胎记了,又怎知当初没有呢?”
“南星,你说话可要仔细。如今你们脸也看过了,肩膀也看过了。若苏木真是顾三小姐,你觉得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身上会有如此一大片可怖的疤痕吗?便是有,也会想尽办法祛除,又怎会是苏木身上这般?”秦韫玉转向裴令仪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在裴美人一事上让您失望了,您对臣妾不放心也是理所当然。如今您验过了,苏木不是顾三小姐。臣妾如今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娘娘跟前嚼舌根,污了娘娘的耳朵。”
裴令仪的疑心正如南星所说的那般根本没有消除,只是苏木肩上的那片疤痕将那胎记的痕迹完完全全遮盖掉了,苏木对自己这样狠,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将苏木的身份揭穿,来惩戒一下秦韫玉的首鼠两端,如今这情况,她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她的眼神有些黯淡,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借以平复自己的心情:“罢了,这事本宫不追究了。你们回去吧。”
秦韫玉此时反倒占了上风,她替苏木穿好衣服,站在那里对裴令仪说道:“娘娘!有人污蔑臣妾,臣妾不得不刨根问底,还请娘娘明示!”
南星明白自己主子当下的心情,便替皇后开口道:“秦昭媛请回吧,娘娘累了,需要休息。”
秦韫玉看向裴令仪,见她坐在那里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便轻笑,说道:“既然这样,那臣妾告退了。若是皇上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样呢?”
“皇上忙于朝政日理万机,这后宫小事就不必叨扰他了。”裴令仪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韫玉也不想再在这未央宫里呆下去,带着苏木走了,急匆匆地回到云罗宫,还未坐定,秦韫玉便命众人都退了出去,急切地问苏木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何瞒着我?”
苏木淡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不是大事?你身上的疤怎么办?将来如何嫁人?”秦韫玉又心疼又责备地说道。
苏木依旧淡淡的,仿佛看透了世事一般:“嫁人?我怎么可能还会嫁人。”
“姐姐……”秦韫玉一时凝噎,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苏木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顾、杨两家早就定下了亲事,谁知却徒然生变,哥哥死了,苏木心灰意冷,甘愿隐姓埋名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助力,可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留下那么难看的伴随终生的疤痕,自己要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哥哥交代?
“你不必自责,若我不这样做,今天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可以想象。”苏木见秦韫玉情绪低落,柔声道。
“可你偏偏瞒着我。”秦韫玉又说。
苏木笑了笑,带着些苦涩,带着些无奈:“那日我跟你说画像丢了,你并不在意,可我却心里不放心,思来想去,只有用滚烫的水将自己烫伤,才能掩盖那胎记了。还好我行动得早,若是今日那胎记还在,皇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秦韫玉忍不住伸手抚上苏木右肩,隔着衣物,她能想象里面藏着怎样的秘密,她心疼地问道:“很疼吧?”
“这点疼,对于心里的疼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你记住,我既然当初选择在你身边,那我一定不会成为你的漏洞你的累赘,我要成为你的助力你的帮手。”苏木抓住秦韫玉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手心里,“这是对你哥哥最好的交代。”
“苏木姐姐……”秦韫玉的情绪终于憋不住,钻到苏木怀里失声痛哭。
殿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哭声,都心中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雷立偷偷问白芨,白芨却并不知道,只能猜测说大概是在皇后宫中受了气,两人暗暗为自己主子抱不平:“皇后娘娘也太欺负人了。”等苏木出来,少不了上前问询情况,而苏木则面露倦色,不愿多言。白芨和雷立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