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时代是一曲文明的悲歌，这是审判的大时代，所有人，都无法逃脱审判之日，这是神灵之意
——游吟诗人南岛风
星期一一大早，期待已久的开学第一课终于来临。剑客无名早早离开宿舍，不知去往何处，而口天吴明则和两个小跟班豪迈的走进红楼。
教室就在一楼最东端，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三四十个，都是些不熟悉的人。
吴明扫了一遍整个教室，郁闷的对跟班说道：“都是小孩子，就我年龄最大……”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心酸啊！
不一会儿，老师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穿着破旧的白色日月星法袍，头发花白，带着黑框眼镜，脸上皱纹满满，神态平和。
他将一个木质包裹着厚羊皮的保温水壶放在教桌上，一本旧书同样放下，没有打开。
他走到靠窗的位置，试了试太阳能暖气片的温度，很不错！他感到很满意，这种从遗迹中拆回来的暖气片，属于人类宝石时代的产品，太阳能利用率高达90%以上，非常干净，不像贫民家中烧石炭和木柴的铁炉，烟气粉尘太重。
“我是你们的历史老师申博，你们也可以叫我申大伯，申伯。”他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我曾经也是救世主军团的成员，现在基本不和那群孩子们玩了，毕竟年老了。造物主偏爱少年，救世主也从未曾是个老头儿。虽然救世的任务大概轮不到我，但是教导你们这些孩子们也是不错的事业。”
“这是第一堂课，你们都没有课本，想要作笔记的自便。我们虽然不需要考试，但我会随时抽查提问，回答不上来或回答错误的同学，成绩会被记录，期末的时候成绩倒数的五人要刷厕所一个星期。你们要慎重，勿谓言之不预也。”
学生们大哗，众多女孩子皱着眉头窃窃私语，也有人自信满满，微仰着头扫视他人。
申老师用教杆敲敲黑板，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锈铁时代”。
“历史课第一堂课，我们先纵览一下人类文明发展的主要历史。从文明之初，直到现在。”
他着重敲了敲黑板上的四个字，很多女孩开始作笔记，大多男孩则不作笔记。
申伯语气缓慢而节奏有力的讲道：
“先知将人类文明的发展大致划分了几个大的时代：
第一，前文明时期。又称蒙昧时期。这一时期人类只是野兽，只有动物性，没有社会性，也即没有人性。此时的人类，姑且先称之为人类，没有自我意识，最初的语词‘我’尚未诞生，只有野兽的嚎叫，更遑论语言。
自我意识的诞生是一个从模糊到确定的漫长过程，量变引起质变，它的完全确定的出现，必然是与‘我’这一语词同时诞生。
我们无法确定第一个‘我’诞生的原因是什么，先知推测是由于长期面对河水湖水等水体时的‘镜像效应叠加’加上强烈的与争夺食物有关的‘愤怒’情绪，认为只有最强烈的情感才能促使表达欲望，然后催生自我意识的产生，而在强烈的饥饿催动下对食物的争抢会产生最为强烈的‘愤怒’，这就是先知所猜测的原因。
不过，也有智者认为是因为“喜悦”或“着急”，争夺交配权引起的愤怒等原因。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定论，我们这里就不作更多讨论，你们可以下课后自己思考。
人类早在蒙昧时期就已经走出非洲，扩散到整个亚欧大陆，所以，最初的‘我’具体从哪个地方诞生，是个争议极大的问题，这不但关乎真理，亦关乎荣誉。先知认为，所有靠近水边，尤其是河边，能够得到相对充足的鱼肉促使大脑发育更快的族群，都有可能率先觉醒自我意识。也有人认为只有最为严苛的生存竞争压力下才更容易诞生自我意识，那些最早走出非洲的人最有可能。
……
自我意识的诞生，是文明之始，这是人类文明第一次巨大的跨越式发展，从零到一，意义无比重大，比之后的所有人类文明进步都要重要，因为它是一切之始。”
他顿了顿，给堂下学生们适当消化的时间，用这一会儿的时间在黑板上写下了“前文明时期”“自我意识”等关键词并对一些学生们可能不理解的词汇作出解释。之后继续说道：
“人类迈入文明的第一个时代是草木时代。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是自我意识诞生；食物以采集、狩猎和捕鱼为主；简单的语言出现，但可能没有语法或是语法极其简单；最初的社会结构‘部落’产生；工具以石器和木器为主，学会了用火；粗陋的道德礼仪诞生；巫术诞生，原始宗教正在缓慢孕育中。这些要素在整个草木时代都在从无到有、从模糊到确定的缓慢孕育着，这一时期属于人类文明的婴儿时期。”
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继续书写几个关键词。吴明喜欢这些知识，他听得十分认真，因为他本身热爱哲学，这些与哲学息息相关的学问都是他所钟爱的。
“人类之所以会从蒙昧走向文明，是与上一次大冰河期结束，气候变暖有连系的。在非洲生存竞争失败的族群，在更北方虽然已经不那么寒冷但依然食物匮乏的环境中艰难的进行着生存历练，为文明最终的诞生积聚条件……”
……
“外部环境，包括气候和地理物产等要素，是影响文明诞生、发展、繁荣、衰落甚至灭亡的巨大因素，甚至有时是决定性的因素。”他总结道。
“人类文明的第二个时代是农耕时代。这是文明的第二次大跨越发展。最为核心的进步是农耕技术的发明，畜牧和养殖作为它的补充可能同时出现。
在农耕发明之前，人类的食物来源一直是极其不稳定的，这极大的限制了人口的增长，并进而限制了文明的发展。直到偶然的一次意外，散落在地的粮食发芽、成长、产出更多粮食。
人类农耕文明的巅峰是在中国的宋代，这时候的农耕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前工业文明时期几乎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此后元明清三朝不过是衰落、恢复和余韵罢了。
经过蒙古帝国的推动，亚欧大陆所有文明几千年的智慧成果齐齐汇聚到了欧洲，这引发了接下来的巨大变革——工业文明的开启。”
他继续写下关键词。吴明对他之前阐述的观点倒是完全认同，这与他以前的思考结果是一致的。
“这就是第三个时代，初级工业文明时代，又称钢铁时代。钢铁时代的主要特征是机器化大生产，主要要素是蒸汽机、内燃机和科学。工业文明是人类文明的第三次大跨越，它是在几千年农耕文明和游牧、半游牧半定居文明发展成果的汇聚基础上用西方文明的确定性和分析性思维模式加以整理和推演而产生的。
工业文明诞生后，它不是匀速发展的，而是爆炸式的发展，这是有根本原因的。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殖民，即掠夺全世界的财富、资源和人力，为西方文明自身服务。殖民时代主要分为前殖民时代和后殖民时代，前者直接掠夺，后者通过全方位霸权地位进行隐秘的吸血式掠夺，这两者可以类比为强盗模式和吸血鬼模式，其结果就是资源的急速汇聚然后推动工业化和科学的爆炸式发展。
先知对此曾做过总结：善与恶都能推动文明的进步，而西方文明的殖民时代就是典型的以恶推动人类进步的情形。
第四个是中级工业文明时代，又称白银时代，半自动化工业文明时代，电气和信息化时代。这是先知所生活的时代。它的代表因素是电气、计算机和通信网络。
先知之所以将这个时代称为白银时代，不是与白银有关，而仅仅代表这一阶段人类文明整体的繁荣程度与货币的贵重程度做个明显容易理解的类比。之前的农耕文明其实也可以类比称之为青铜时代，但由于容易造成一些混淆，所以我使用了农耕时代来称呼它。更早期的草木时代，可以称之为贝壳时代，这是当时的一种比较流行的货币。
白银时代之后是高级工业文明时代，又称黄金时代。自动化工业文明时代。这一时代的主要特征是全自动化，主要要素是核聚变发电，行星际飞船，太阳系内开发，神经科学大发展和人工智能。”
他暂时停下，扔掉粉笔，然后拿起水壶，稍稍用力拔出木塞，喝水。吴明兴奋的等待他继续讲课，接下来就是他之后的未来时代了。
“黄金时代人类的能源几乎无限，从月球大量开采聚变所需资源，运回地球。建造电推进飞船，开发整个太阳系。机器人大为兴盛，普通的简单的工作尤其是‘力气活’几乎全部为机器人所代替，大部分人类只能从事一些高端的科研教育和服务业文化产业娱乐业等，采矿、交通运输、冶炼、农业和大部分工厂，都实现了全自动化，只剩下一些管理和监管人员。这一时期工作是个永恒的话题，阶层分化十分明显。严格的控制垄断科技和商业巨头的扩张脚步，社会财富和资源的循环流通，极力确保中下层民众的基本权益是这一时期最为必要的事务。而缺少管控的地方，崇尚个人至上、优胜劣汰的社会，底层民众生活在地狱之中。
黄金时代从中土100年、西元2121年开始，到中土纪元563年时达到巅峰。
黄金时代的巅峰是从曲率引擎的发明开始，之后35年一系列人造金属诞生，将这一时期推到了高峰。”
“你们中有谁知道黄金时代人造金属的事情么？”他笑着问大家。
学生们大多摇摇头，李大力高高举起右手。得到申伯同意后，他站起身说道：“第31号人造金属，我们哨所大门就是用它制造的，银白色，绽放宝石光芒，十分坚硬，听说普通的火炮打在它上面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我愿意尊它为地表最强！”他得意洋洋使用了昨晚吴哥的口头语，当时他觉得这句话很有“比格”，所以记得十分清楚。不过很快他就想到那扇门已经被毁了，啊……好心痛……好心痛。
申伯示意他坐下，笑道：“第31号人造金属不属于黄金时代造物，它实际上是在中土626年宝石时代开启二十多年后才造出来的。它的名字叫‘金刚银’，和银的比重很接近，但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它是建造光速飞船船头的主要材料之一。”
李大力羞红了脸，吴明倒是一脸震撼：人类好牛皮！连人造金属都出来了。
“你们哨所的31号金属大门我是了解的，它表面掺杂了一些暗磁晶，能抵御阴鬼。这个大门其实是从某个秦岭遗迹拆下来的，为了这个大门，你们哨所还专门建了一道城墙。”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大力一眼，李大力完全不理解申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爸李强在这儿，一定会心领神会的哀叹：我也很无语啊！建造这个哨所的前辈将一扇坚固无比的大门装在一条相对而言犹如豆腐渣的城墙上，这种设计真的很耐人寻味啊！
之后申伯又简单介绍了几种黄金时代的人造金属，比如1号金属“混沌金”，2号“炎金”，3号“极寒银”和7号“红云钢”等。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吴明却越听越觉得有种仙侠的既视感。
……
“黄金时代之后是宝石时代，也称为星际工业文明时代。宝石时代是工业文明的巅峰时代，也是人类文明的巅峰时代。这一时期以598年初代星际飞船试航成功为标志，飞船的速度达到了光速的百分之一，真正开启了太阳系外恒星际航行的时代。
中土纪元836年，第一艘光速飞船诞生，人类迈入大星际时代。地球联邦成立。
之后，中土999年，初代虫洞诞生。1002年，第一个具有真正自由度的人工智能‘生命’诞生。宝石时代也达到了它的巅峰。
宝石时代的大星际工业文明是人类文明的第四次大跨越发展，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大跨越发展。这一时期人类的各种科技几乎都达到了极致，人类的跃迁飞船使用空间锚定技术最远甚至已经跨越到仙女星系。
……
宝石时代结束于1453年，标志是地球失去行星际飞船的建造能力。
当最后一支星际战舰离开地球，人类彻底失去星际旅行能力时，人类文明也就迈入了锈铁时代——中老年时代。或许还有零星的科技进步会出现，但已无法阻挡整个人类文明迈向衰落和死亡。”
……
“我们的这个时代，其实是一个苦难的时代，就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是‘惩罚’，是‘赎罪’。自从锈铁时代开始，苦难就一个接着一个，从未停歇。
海盗之灾，百日天陨，两盟之战，大饥荒……大冰河期，还有最后这个降临人间的死神。”
申伯的语气很是沉重，或许是他觉得人类最终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大家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了。虽然学生们大多年轻，但生活在这个时代，本身就能得到最真切的感受。只有吴明有些迷惘，他生活在这里才刚刚几天，没什么深刻的感受。
窗外的寒风吹的玻璃作响，玻璃上的雾气凝聚成水珠，从玻璃上迅速滑落。此时书院内响起钟声，下课时间到了。钟声唤醒了陷入沉痛中的申伯和台下众人，申伯收拾好情绪，笑道：
“李大力。你来回答一下，第一个具有真正自由度的人工智能叫什么？”
李大力被刘石头推醒。自从老师开始讲述宝石时代，他就眼皮打架，毕竟这段历史他自认早已耳熟能详。他睡眼惺忪，满头星星，站了起来，试探的回答：“自由？”
申伯被气笑了，严厉道：“是‘生命’！扣一分！你再说说看，锈铁时代来临的标志是什么？”
李大力满头大汗，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明明听过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他眼角撇撇旁边，吴明正在给他作唇语“行星际飞船”……
“是星际飞船！”李大力大声道。
申伯一愣，笑道：“具体点儿，旁边的那个同学你再给他暗示小心这个月刷厕所。”
吴明立马正襟危坐好学生。
“锈铁时代来临的标志是人类失去行星际飞船建造能力。”李大力突然福至心灵，大声喊道。
“咦，可以啊，这都让你猜到了。这次勉强算你过关。以后不要上课睡觉，你看看外城，那么多孩子想要上学都没法上，你们还不珍惜，真是欠揍。”
“是，老师。”
“嗯，”申伯点点头，收拾书桌，看着黑板上的字，转头道，“你们班刚成立，需要选出一个班长和学习委员，负责协助老师管理好班级，排好卫生值日表等。以后我就是你们班主任了。现在才上午十一点，离午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你们可以选一选，有没有自荐的？”他扫视一周。
吴明低下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
果然，有刘石头和李大力的起哄，吴明没有任何疑问的光荣的成为班长兼生活委员，刘石头在吴明的报复下成为纪律委员，李大力莫名其妙成为卫生委员。要不是申伯开口，学习委员也有可能被吴明拿下，不过现在落在了一个叫韩梅梅的小姑娘身上。
在离开教室回宿舍的路上，吴明满脸郁闷，旁边刘石头笑道：“哥，以后我和大力就是你的爪牙了！你说打谁就打谁，谁让咱是纪律委员呢！”
走在前面的李大力这时才恍然大悟，对着天空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我以后也是官了！……官了……了……”
他的笑声在整个广场来回飘荡，余音缭绕，经久不绝，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吴明和刘石头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前后蹿了出去，消失不见：亲，我们不认识他！
一阵风飘过，只剩下刚刚笑完的李大力楞在那里：咦，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