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天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让人感到格外的冷。今天是小年,依照民间的风俗,全村人都忙乎着祭灶,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刘振贵正在屋里围着火炉取暖,忽然保长白生荣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里正,里正。”
刘振贵不高兴地说:“这快过年了,你急个啥?大呼小叫的!”
白生荣气喘吁吁地说:“县尉让你到村口去。”
“县尉?”刘振贵一下了愣住了,“咋回事,县尉咋这个时候来了?”
白生荣说:“不光他来了,他还带了五六十号人呢!”
刘振贵一下子明白这些人要来干什么了。他笑呵呵地说:“哦,不急不急。让我穿好衣服!”说完起身披上他的羊皮斗篷,慢悠悠地走出家门。
他不慌不忙地来到村西口,看见新平县尉胡永杰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大堆人停在村口。街道上各家门口都站着人看热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振贵赶紧疾步上前,满脸堆笑地向胡永杰拱手施礼:“胡县尉,这是啥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胡永杰看到刘振贵过来了,就跳下马了,冷笑两声:“哼哼!啥风?还不是你这地盘上的妖风!呸!这天真他X的冷!”
刘振贵一听他这话里有话,赶紧笑着说:“胡县尉,你这是哪儿的话么?先到我家里喝点酒,暖和一下身子吧!”
胡永杰一摆手说道:“不忙,先办公差!来,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咸阳县县尉佐史黄凯明。”说着话他一指他身后一个身穿浅青色官府的汉子。
刘振贵一看这人,白面无须,三角眼,大头鼻。哎呀这个长得叫人看着不顺眼!可他还是满脸笑容地打着招呼:“上梁村里正刘振贵见过黄佐史!”
那黄凯明赶紧回礼:“见过刘里正。今天来,叨扰了!”
胡永杰不耐烦地说:“你们别客套了!说正事吧!今天我带这么多人来是要对上梁村挨家挨户核对户籍名册!希望刘里正大力协助!”
刘振贵惊讶地说:“这,这眼看着过年了,挨家挨户对户籍,难道是出啥事儿了?”
胡永杰把眼一瞪,不高兴地说道:“你奇怪个啥?不光是对你们上梁村,每一个村都得查!你赶紧带路!”
刘振贵扭头一看,几个保长都来了,就笑着对胡永杰说:“胡县尉,咱这村子小,也就三十多户人家。让几位保长带着府兵们挨家挨户查,咱们到我家去喝酒去。”
胡永杰呵呵地笑了:“好,走到你家去!喝上两口,暖和暖和!”
黄凯明一看心里十分不高兴,他对胡永杰说:“胡县尉,县令有交代,咱们还是先查户籍吧!”
胡永杰听他这么一说,脸一下子阴沉起来,嘟囔着:“好!你有尚方宝剑呢!听你的!刘里正先办公事,回头再喝酒。”
刘振贵一看就不再说什么了,跟着胡永杰、黄凯明在村里转开了。府兵们搜查到村子最东头李骁玄的家时,发现这家是个独立院子,可是大门紧锁。黄凯明马上警觉起来了。他觉得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却没人,十分不正常。他马上命令道:“来人,给我把这家院子围了起来!去找梯子,翻墙入院搜查。”
府兵们一听,呼啦一下子过来了二十多个,就把这家院子给围了起来。
这时白生荣赶紧过来施礼:“哎呀,黄佐史。这是为啥呀?这家人也算是村里的读书人家了。前几日接到凉州舅家来信,说是老舅不在了,就举家前往凉州了。临走前对我说留着仆人看家。这会儿不知道童环这狗东西死到哪儿去了?”说完拿着户籍册子指给黄凯明看。
黄凯明一看户主是刘元轩,阿弟一人,家眷四人。心里一动:嗯,这怎么和李刚烈的情况差不多呀?他看了一眼白生荣,猛地一挥手:“来人,赶紧找梯子翻墙入院,看看院里到底有没有人!”
几个府兵从附近的农家搬来两个梯子,搭在墙头,就要爬上去。忽然听见有人喊道:“各位官爷,使不得呀使不得!”
大家顺着喊声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农夫从村外的路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白生荣气呼呼地骂道:“这狗东西,跑到村外干啥去了?”
话音没落,那人已经跑到跟前了。他弯腰向黄凯明拱手施礼:“请尊驾让官爷们不必翻墙。我这里有钥匙。”
黄凯明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有这家人的钥匙?”
那人答道:“我是刘郎家的仆人童环。刚才去村外转悠去了。”说着就掏出钥匙把家门打开了。
黄凯明第一个就进去了,四五个府兵一拥而入。童环着急地喊道:“各位官爷,慢点儿,慢点儿,不敢碰坏东西了,我没法交代呀!”小心翼翼地把每个屋门打开,让黄凯明搜查。
这时胡永杰和刘振贵也过来了。村子里其他住户全都核实完了,没有什么问题,偏偏在最东头的这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胡永杰心里十分担心。生怕查出问题来,自己落个什么罪名。
他赶紧拉着刘振贵就赶过来了。可刘振贵却不慌不忙地,气得胡永杰骂道:“你个狗东西,给我说实话,这家人到底有问题没?”
刘振贵笑了:“老胡,咱是多年的交情,我能给你添乱子吗?”
胡永杰哼了一声:“那就好!”
黄凯明仔细看了这家院子,只见前院靠西墙是一个小花坛,东边是一块空地,放着一张石桌,两条小木凳。过了照壁,前屋墙上满是字画,中堂供着一副孔夫子的画像,套间里一张床,一个高高书架。两边四间厢房一间做厨房的,一间做杂物间的,一间做粮仓的,剩下一间是仆人的房子。后屋是家眷所在。三开间的大屋,还算气派。后院除了一间茅厕外,种了两棵枣树。顺着围墙堆满了柴火。
满院子看不到一点习武的痕迹,完全是个读书人的家。黄凯明非常失望地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胡永杰和刘振贵,他摇摇头说:“胡县尉,走,咱们回县上吧!”
刘振贵说:“哎,急啥呢?喝点酒暖和一下再走嘛!”
胡永杰看到黄凯明的样子,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就说:“刘里正,算了。你看这天,西风不停地刮,阴沉沉的,恐怕是要下雪了!酒下次再喝!走了哦!”
说完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黄凯明也赶紧上马,带着府兵跟在他身后,顶着大风走了。
望着官兵们越来越远的背影,刘振贵得意地笑了起来。白生荣擦了把脑门儿的汗,佩服地说道:“老伙计,你真行!你看这多悬呀?早上他们刚走,晌后(陕西人把下午称作晌后,意思是晌午之后。)他们就来了!你咋知道他们会挨家挨户查户籍?”
刘振贵笑了:“他们也就这点儿手段了!”
刘元昌动用了三个团的府兵,在上窄沟周边方圆三十里十几个村子,搜查一遍却一无所获,十分的失望,带着黄凯明几个人灰溜溜地回咸阳了。
胡永杰冲着他们的背影使劲地吐了口唾沫,骂道:“狗X的,快过年了,不停地折腾人!屁屁儿也没查到,这下走了!我早就说谁这么笨,杀了人,还会躲在现场?就是不听!还长安城的呢,能干个X!”
新平县令强尚儒一撇嘴,挖苦道:“行了吧!永杰。你这会儿嘴这能说的,刚才人家在这儿时,你咋不敢吭声?”
胡永杰嘿嘿笑了:“嗯,我还不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不然我才不伺候他们这些狗东西呢!”
强尚儒哈哈大笑起来:“对了,你呀,得亏你哥是咱的刺史,不然就你这张嘴整天胡说八道,早就叫人家拾掇了!走,回家过年!”
李骁玄和李刚烈一家人从陵滩过了泾河,坐上前来接应的两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往景阳山了。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西北风越来越大了,天空飘起了雪花。越走雪越大,路慢慢地难走起来。几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张二娘和杏娘和他们抱成一团,稍微能暖和点。女儿瑛娘问母亲:“阿娘,这马上过年了,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张二娘叹了口气说道:“去一个没有恶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