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忆无法动弹,但眼里已露出了一些复杂的神色。
他静静的注视着舞姬的脸,想要说什么,却苦于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而将挣扎的痛苦流露出眼角,舞姬情不自禁的抚摸上他的眉宇,但觉一丝欣慰。“好吧。靖郎,我不束缚你做任何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只有背叛到底了。”
也是一张貌美绝伦的脸,却不是已死去的那个人,女子的容颜变得温婉而刚颜,竟似与雪姬有几分相似,她眼里仿佛下了一个什么决定,笑了笑,夹在泪隐针上的手指一动,针落,靖寒忆身子一震,恢复了知觉,他下意识的抓住了舞姬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云婧?”
在他的目光照射下,舞姬的眼里渗出泪光点点,她莞尔一笑,忽将纤纤玉指指向通道深处,惊讶道:“靖郎,你看那边!”
靖寒忆朝她手指的方向望了去,就在这时,舞姬突将一掌击在了他背上,靖寒忆失足下滑,她按住了暗处的一道机关,无数佛珠弹落下来,靖寒忆陡感不妙,回头向舞姬伸出了手:“抓住我,云婧!”通道是倾斜的,在滚落的佛珠铺垫下,他只能沿着通道一直一直向下滑下去,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而蹲坐在门栏边的那个异族少女离他越来越远,直到身影突地消失在了暗道之中。
她要做什么?靖寒忆突然感到恐惧,难道他又要再一次的欠她一条生命么?
“云婧!”发自内心的一声呼唤,靖寒忆抽出御月神剑,将其钉在了宛若冷硬刚铁的“地”面上,空无的暗道之中都回响着“叮”的一声巨响,靖寒忆的身体终于不再滑落,而悬在了半路。佛珠如同流水一般从他身旁落下,有的打落在了他头顶上,但他已感觉不到私毫的疼痛。
他终于见到了雪姬,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着她被山子带走。
他又见到了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云婧,本以为此生对她的愧疚可以终结,可却又在刚刚与她相认时再一次面临决别!
那个地心之城的主人,她口中的魔王到底又是谁?
“你打不赢我父亲……”云婧的话犹记在耳边,靖寒忆感到一丝困惑,真的打不赢么?那个魔王到底强大到何种程度?但他绝不能让她代替他去送死!
将他推下暗道,便是已下了必死的决定,与魔王对抗么?
为了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背叛那号称魔王的父亲。原来,他竟已欠了她这么多。
舞姬将那道门紧紧闭上,重又回到了“父亲”的床边,跪下,低声道:“对不起,父亲,阿婧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让他逃走了。”
“你已为他死过一次了,不是么?我可怜的女儿,你一世聪明,为什么还要再一次的犯这种傻?”狂风将她的身子卷了起来,浓烈恶臭的黑暗之气笼罩了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撕得粉碎。那个假装慈悲的声音叹道,“你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难道也非要逼为父将你变成如他们一样么?”
“他们”,本就是你练就白骨、制造十八层地狱的工具。你何时珍惜过哪一个子女?
何况,我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子女,我们只是你俘虏的奴隶,你可以从我们身上予取予夺。
对于这么没有人性的父亲,我为什么还要效忠?我也要自由,哪怕是死后的自由!
“啊——”如同被蛇咬缠缚一样,难忍的煎熬让她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凄惨的声音传至卧室外的暗道之中,靖寒忆的心也猛地抽紧,“不,我不能让你死,我不能再让你为我死一次……”他抓紧了御月神剑,向上爬去,无穷无尽的佛珠还在坠落,有的打在了他的脸上,但是通道甚滑,任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向上挪动一步。
是昏黄的烛光,是魔焰的气息,从幔帐里伸出来的一支森然如白骨般的利爪吐露出万条丝缕,每一条丝缕都如同被抽出人体外的筋脉,血红、粘稠,舞姬洁白的肌肤被划出数道血痕,一张迅速扩大的血网将她的身躯套牢,痛……是那种皮肉分离乃至肉骨分离的痛,从她的手指曼延至她的全身,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她已发现自己无法停下声来,这就是父亲对她的惩罚么?
从小,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接受着最残酷的训练,在非人般的折磨中煎熬。
她没有死去,却带着恨与报复的欲望活了下来。
呵,父亲,你大概不知道你的这些酷型对于阿婧来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作用了么?无论多痛苦,我都能忍受!我都能……忍受!
“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呀!阿婧,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这种宁死不屈的精神用来报答为父?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孩子,全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么?”
那声音带着悲痛,那声音带着绝望,如同血脉的丝网陡地紧绷,舞姬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冷汗密盈,如雪肌肤上呈现出错综复杂的密织血网,那是千刀凌迟,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分成丝丝缕缕,但是舞姬还是没有求饶,只是冷笑道:“呵,父亲,二十年了,阿婧一直想问,我们是你的孩子么?若真是你的孩子,你又为何会这样对待我们?若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将我们当奴隶一样对待,我们到底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试验品,或者说是你娱乐杀人的工具?”
“哈哈……不愧是为父培养出来的女儿,果然性子跟我一样烈呀!阿婧,为父一直以你自豪,直到现在,为父还舍不得失去你这个女儿,但是……”血丝线在舞姬的身上再次扯出数朵血花,肌肤撕裂般的痛令她再一次的惨叫呻吟,连同着幔帐后藏着的那个剪影也仿佛感同深受般的微微一颤,将酷刑施展在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身上,感到心痛么?
如果这就是心痛,他却仍在无数个夜晚享受着这种心痛,将一个又一个的子女送上刑台,他舍得么?后悔过么?也曾流过泪,但他却更乐于欣赏着他们的痛苦,因为只有看到他们因痛苦扭曲的面孔时,他才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你们一个个……一个个心里都只想着背叛为父,一个个都希望我死,是么?”一声痛嘶,血丝线又向外扩张开来,慢慢爬上那些十字架上的干尸,“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却互相串通起来,想要毒死我!哈哈……真是好孩子呀!”
魔的声音在狂笑,每一声狂笑都如同一把剜心的利刀,深深的插进她的胸口,生不如死的折磨,她还是没有求饶,眼眸中反而渗出一丝安心而得意的微笑。
她成功的拖延了时间,触动父亲的逆鳞令其将怒火全发到了她身上,“他”便可以逃远了吧!
只希望他不要再回来才好。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那慈父般的声音又叹息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想着他么?”
舞姬一怔,原来她所有的想法都已被魔王窥视到,她所做过的一切甚至即将要做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么?
前所未有的恐惧令她剧烈的挣扎起来,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做最后的反抗。
“父亲,求您放过他,放过他,好么?他并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因为有龙魂护体呀!阿婧答应你,从他身体里取出龙魂给您,好么?阿婧以后绝不背叛父亲,这一次实在逼不得已,只是因为……因为我真的很爱他,我舍不得他死……”
舞姬的眼泪如同珍珠一般落了下来,若非刻骨铭心之痛,这个倔强傲骨的女人绝不会为任何人流泪,泪水沿着血丝线一直流至魔王的心田,那是人性的脆弱,魔亦有些感动。
“阿婧,你和她真的很像呀!无论是容貌还是这性子,都是一模一样,女人呐,难道在面对感情的时候都是这般愚蠢?就如同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样,宁可接受任何苦刑也要背叛我,弃我而去!阿婧,你也要像你母亲一样弃我而去么?”
魔的声音在哀啕,只要魔一动怒,她便要承受百倍的痛苦,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我的母亲?”一直埋藏在她内心里二十年的疑问,父亲终于提起来了么,舞姬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痛苦,狂喜的问,“我的母亲到底是谁?父亲,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