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沫沫!许沫沫!蠢丫头,你快出来啊!”
年幼的刘家荣独自奔跑在村庄的各个角落。
“你别吓我!你去哪了,许沫沫!”
全村人都听见了他的喊声,只有许沫沫听不见。
刘家荣跑遍了所有地方,都没见着许沫沫的身影。
劳作回来后有些疲惫的王大娘见出去找许沫沫的儿子迟迟没有回来,便出门找他。直到天色昏暗时,她在一个废弃的作坊外听见了儿子的哭声。
刘家荣躲在屋子角落里哭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见自己娘来了,他哭得更委屈了。
刘家荣无助地嚎啕大哭着:“娘,那丫头是不是出事了?”
王大娘心疼地为自己儿子擦着眼泪,她说道:“沫沫没事,犬儿。我过来找你时,有人告诉我说他们见到沫沫跟着刘特务他们走了。”
刘家荣听说许沫沫没事,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眼泪,他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王大娘很是为难,她面对着儿子等待回答的神情,迟疑了几秒才说出口:“他们没说······可能······不回来了。”
“娘······什么意思?”刘家荣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跟着刘特务他们去北方了,还有小虎长安他们也在。沫沫没出事,但是······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些话让刘家荣顿时六神无主,他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如果母亲稍微能露出一丝笑意,他都能立刻相信,这只是逗他的玩笑!
可是母亲的神色中只有抱歉。
许沫沫,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我恨你!
刘家荣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
五年前,刘家荣失去了他记忆中第一个童年玩伴,后来战争侵袭过村,本就贫瘠的村庄变得更是寸草不生,民不聊生。浑浊烟尘中,村民们不得已背上行李日日追随着能生存鲜活空气而迁徙。
玩伴?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下尚且奢望不了这些精神上的东西,那濒临死亡深渊的时光里更是从未想过。
说来可笑,许沫沫成了他童年的最后一个玩伴。
唯一的玩伴。
······
“我恨你!”刘家荣自言自语着。
他望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些过往的可悲日子似炸弹爆炸那般齐齐轰进脑中。许沫沫的不辞而别貌似就是他童年阴影的开端,如同一条拉链,划开了无尽的深渊。
可那些日子,他就是挺过来了。
壮丁不是充军就是被敌人捉去了,老弱病残饿死冻死在逃难路上。唯有他靠着母亲挖地三尺拼命藏住的一点点口粮过活,冷了便倚在死人堆里挡寒。他踏着尸体一路独自向前走着。
饿殍的食人,他逃过了;土匪的抢掠,他忍过了;敌人的扫荡,他也躲过了。
曾经也有人愿意施舍他几粒米,有人帮他度过荒山,有人在受难时将他护在身下,刺刀穿过别人的身躯,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一路上磕磕碰碰,看尽了人性冷暖。
那些时光里,他没有信念,满脑子都只剩下两个字眼:活着!
比起被践踏多年的南方,依旧在坚持抗战的北方显得那么富有生气。至少一眼望去,不会见着满地沟壑荒凉。这里还有人群,这里还有人高歌着革命。
南方来的难民早已经都失去了高昂的嗓音,他们只会卑微地弯腰低头挤出细碎的话语。如果不是靠着与老鼠一起东躲西藏,他们也不能成功来到北方,所以他们渐渐矮了下去,需要仰望着北方的人们。
一路走来,刘家荣也长大成少年了,藏不住少年的一身傲气。他发现自己太过卑微,活着固然重要,可他不会愿意低声下气地活着,所以他使出浑身解数挺起身板,支撑起抗战的一角,反正余书豪从小就能做到的,他也一定做得到。
能活着一定竭尽全力,有向上的路一定要抓住一切拼命向上爬,哪怕能抓住的东西只有一根奄奄一息的稻草。他除了生命,已经没什么好输的了。
若不是他那样奋不顾身地前冲,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站到了余书豪的面前。
可惜,还是差了一截,余书豪依旧是高高在上,而他不过是从低谷爬到了余书豪能看见的位置。
刘家荣很早就有严重的失眠症状,在来到北方后,以前熟悉的景没了,以前见过的人没了,按理说他的病情会在麻木中渐渐淡化直至消失。可是自从见到余书豪后,那些回忆如海浪涌向他,他又一次摸索着黑暗,倾倒出床角的药物。
不管多少次想起,那些回忆永远都能勾起他心中的痛楚。
他也恨透了许沫沫的不辞而别,因为这件事伤害了他的骄傲。
原来他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冷笑着:“为什么不肯正式告别呢?就那么怕我会耽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