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职员（五）
那天晚上的宴会接走风轻的是一辆锃亮的黑红相间的宾利，容二把她交给司机后就独自开着另外的布加迪离开了。对于这种举动她保持了安静，看得出来，他不是因为她和封智焕的暧昧举动才故意这样，今晚的容二，似乎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临走时，他面色淡然地叩了叩车窗的玻璃，对风轻说了声晚上不回海川。
风轻嗯了一声就当作听到了，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夜幕里，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容二的不回家让她感觉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打散了盘起的长发，懒懒地倚在车后座上，让消除了紧绷状态的身体得以休息。
房车的车厢里被司机放下的挡板隔开了一个宁静的空间，因为不喜欢黑暗的缘故，她问过司机后，用遥控器按亮了一盏小灯，先是无聊的打量了一会这辆据说是只现身在英皇室的名车，一看之下，才知道像容二这样的富人们在车内部的细节上会注意到何种程度，身后的真皮座椅极具质感，靠背与脚托都做了增厚设计，全电动的设计也让座椅的调节更加随意，铺在脚下的纯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软厚实的感觉仿佛就是小精灵奔跑在洒满叶子的绿宝石草地上。
最值得一提的不是那些世界顶级品牌的音响和电视设备，而是她用遥控器轻松一按就出现在车厢顶部的璀璨世界，那些透明半透明的玻璃映衬着点点闪亮的特制星空灯管，让半躺的她几乎不敢相信此时的她正在车内，而不是灯火流转的夜的世界。
她不是个把清高当饭吃的女孩子，也不排斥那些刻意营造出来的奢华，譬如华衣美服，譬如价值连城的钻饰，譬如身下象征着权利和财富的顶级座驾。每当面对这样美好的事物，她都会感觉离成功的一天又近了一步。
因为她骨子里很清楚，穷困潦倒的生活何谈梦想实现的一天！她是云风轻，背负着刻骨的仇恨才活在这个世上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沾染到那两个字，也绝不允许她的名字和贫穷挂上丝毫的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现在应该生活的很好吧……毕竟Ｌｅｉｌａ在不久的以前，代表的已经是中产阶级财富和才能的极致了……
风轻眯起眼睛陷入车辆行驶中不安稳的浅眠当中。直到车载的传话器里传出司机有礼的低沉嗓音。
“云小姐……到地方了。”
风轻挣开迷惘的双眼，关了头顶的射灯，侧身一看，车子已经停在了海川副楼高高的台阶下面。
“谢谢你……我下车了。”她拿起皮包，匆忙的就跳下了车子，立在外面，她才知道现在夜晚的帝都气温是多么的低，刚才在南苑，因为有中央空调，倒不觉得冷冽，现在夜深了，自然寒气就聚了起来。
激灵灵的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她冲下车要给她开车门的司机摆了摆手，揪起衣领就往大门处跑了过去，别看这一小节的路程，弄不好明天就得感冒，她的体质畏寒，最怕过的就是寒冷的冬天。
急匆匆地上了电梯，看到镜面里反射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发夹掉在了宾利上面。
那个卡地亚的镶钻发夹……想起它无辜的被自己就那样遗弃在冰冷的车上，心底就懊恼起来。发夹是达远几年前送给她的胜诉礼物，是当年清贫如洗的云风轻身上唯一一件能拿出手去的奢侈品。
对于她来讲……它不仅仅是一件昂贵的饰品，更是代表着温暖和关怀的珍贵礼物，是她准备拿来珍藏一辈子的东西。
她翻开手机想给容二去个电话，转念一想还是作罢。等回来再说吧，容二这会应该在忙，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发夹麻烦到他，风轻也觉得不太合适，心里暗自期望那个司机发现后能主动还给她就好了。
上得楼来，风轻刚进门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是许达远的来电，风轻不禁觉得更加歉然。
“达远……还没睡？”她踢掉鞋子，直直地走向一角的厨房。
她的胃一直处于隐隐作痛的状态，所以今晚坚决不能空腹，不然之前所有的药都会白吃。看了看冰箱里的食材，她取出了袋装的龙须面和鸡蛋。
“我还在外面应酬……刚刚看到容二了，却没看见你……风轻……还好吗？”许达远的那边传来了隐隐的卡拉ｏｋ声，而他的声音也在慢慢的变得低沉。
风轻微怔……转而就明白了达远这个时间打电话的原因……她的心底涌上了一丝温暖，语气也变得温柔和暖起来。
“我没事……他带谁那是他的自由，我还没有卖给他……”那个谁必定是替代她出现的美艳女子，这个变化让达远也变得不冷静起来，他以为她被赶出来了吗？
许达远半天没有出声……
他听到了话筒里传来她煮面的声音，磕着鸡蛋壳的声音，还有骚动心弦的那熟悉的清浅呼吸，想起那张泛着冰冷默然的美丽容颜，他忽然觉得心头闷闷的疼痛起来……
风轻，你总是让我不知道如何去怜惜你。
“又在煮面？胃又不舒服了吗？”他对她的习惯太过熟悉。
风轻在这边轻轻笑开，嗯了一声说了不妨事，吃完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许达远无奈的叮嘱她按时吃药，又聊了几句翱羽华侨城项目的进展就挂了线。
她放下手机，端起小碗的阳春面坐到了客厅的茶几那儿边看电视边吃……硕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演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剧，剧中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挽留已经变心的爱人，她说，求求你，别走……难道你忘记了曾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要给我全部的幸福，陪我一起变老……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男主人公不屑的丢开她的胳膊，只消一句简单的我不爱你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痛哭流涕的女人。
杂乱的家的背景下，一个女人孤单的在回忆里找寻那个叫爱情的东西，她不相信承诺也可以这样被无情的抛弃，她不相信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如果早知道这样，那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算什么？
风轻咀嚼着热烫的细面条，用心的吃着，电视里滥俗的桥段她不时的看上一眼，当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女主人公痛苦的泪眼上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跟着电视剧结尾的镜头眼里泛起了深深的痛楚。
妈妈……也曾经有过一双相同的泪眼。饱含酸楚，痛苦，不甘的眼睛。曾经也是那样望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陷入无助的绝望。
再滥俗的桥段也会有它存在的意义，正因为现实中出现的太多，所以才会被无数次的复制到电视里让人厌烦。看过的没看过的都知道它被演滥了，却极少有人能真正体会当事人心中的苦楚。
如果没有妈妈……
没有她经历的那一切……
她想，她也会和普通人一样看到那里就换台的。换到一个充满了欢笑愉悦的画面里继续编织幸福的梦想，而不是这样傻傻的看着没人爱看的晚间档流连。
风轻短暂的神游过后，又端起小碗吃完了面和鸡蛋，连同热热的汤汁一起，填饱了隐隐作痛的胃，还有空落落的一颗心。
吃完饭，锅碗都没有刷她就坚持不住了。药里面的安眠成分开始发挥效力，她换了睡衣就躺进了宽大柔软的被子里，一进被窝，她就闻到了被子里属于他身上特有的体味，像是跃入森林时的清新木香，让她在缓缓的迷惘中迷了心智。
他和她一样，都有着自身不同于人工营造出来的香氛。这个认知是她寻遍了这个楼层的角落都没有找到香水的结果，她不用，而他最后也证实不用。
为什么会刻意的去寻找，是因为她发现了他身上的味道竟有治愈她梦魇的效果，当她不再沉浸在每晚可怕的噩梦中疲累不堪的时候，她清醒的意识到夜晚模糊的记忆中那股清新宁远的味道是属于身边那个男人的，所以她试图找到他惯用的香水，然后用它代替他的拥抱，却没想到他竟和她是同类。
眯着眼睛，风轻朝容二惯常睡着的方向偎了偎，明知道今晚不会有人，可她还是想这样做找到安心的感觉。拉高被子包裹住自己，任脑中的清明渐渐被睡意的汹涌盖过，模糊中隐约听到放在厨房的手机在响，她厮磨了一下，选择了把被子拉得更高，好不容易可以入眠，她不想被谁打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