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年间,二月初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口扰攘一片。
今日北风甚急,天降大雪,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既不能渡船,也不能行车。
许多要南渡的商旅行人都给堵在北岸,仅有的几家客栈旅店也被挤得满满当当。
此地最大的一家顺风客栈,因客舍宽大,多有人去,掌柜的搬开一些桌椅,在大堂烧了炭火,让行人围坐取暖,落脚休息。
门外北风呼啸,寒风夹雪。
一众商旅侠士都是裹紧衣服,不时搓手跺脚,连连吩咐掌柜加炭火。
若是平时有这么多客人,那胖掌柜笑也笑死了,可今日在来的许多客人中,实在有好一些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身携利器,而且神色不善,怕不是将有祸事发生。
天色渐暗,忽听得外头马蹄声响,一骑急奔而至,停在客栈门口。
“还有人来?”
胖掌柜一脸苦色,迎出门去。
就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掌柜的,备一间上好客房,再上一些酒菜!”
掌柜只好赔笑:“对不住客官,小店客满了,今日大河不能通行,住店的人太多太多,委实腾不出地方,您见谅!”
“家家客满,哪里来这许多人?”
那女子说罢,就硬闯了进来。
众人一看,就见这女子身量高挑,进门后掀起帷帽,凤目含春,脸上虽挂了黑巾遮住口鼻,但就粗粗一看,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客官您看,连小店这大堂都挤满了,实在无有客房。”
胖掌柜跟进来,见这女子已经进了自家店门,做生意的也不能往外赶人,便朝在座众客拱手作揖。
“各位客官,还请大家再挤一挤,给这位女侠腾个座儿?”
“好好,挤一挤也好。”
“老孙你巴不得人家小姑娘跟你挤是不是?”
···
女子一打量,见一个屈膝埋头打瞌睡、只露半张脸的少年身旁正好空出地方,便解下背上包袱抱着,坐了过去。
不久,小二端来酒菜,那女子重又放下帷帽遮挡,佐着小菜,自斟自饮。
大家南来北往,此时一道围坐在火堆旁,听着门外呼呼作响的北风,一时都无睡意。
一些手持兵器的江湖人士自那女子进来后,便死不时看向她,商旅们聊了几句,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闭嘴。
“江湖相传,天竺高僧罗摩的遗体中,藏着绝世的武功秘籍,大师兄,这事也不知真假。”
“自然是真的,只要得到遗体,参透其中的奥秘,便可学会罗摩的绝世武功,称霸武林。”
众客之中,有一山羊胡子的老书生,朝讲话的二人一拱手。
“二位可是崆峒派‘崆峒紫剑’陆照临陆掌门的弟子?”
那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三十来岁的大师兄起身道。
“不错!敢问前辈名号?”
那老书生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南山毕圣客,与你们师父也有一些来往。”
南山,亦称终南山,在座一些江湖人士听了,神色各异。
崆峒派师兄弟二人连忙一同见礼,道:“毕前辈,家师时常提起您老,说您老不屑功名,隐居终南山,自研家传武学,一手三才剑威震河北,实乃世间奇男子!”
毕圣客闻言,又是捻须大笑:“陆掌门过誉了,老夫倒是敬佩他的剑法,与你们师娘双剑合璧,在江湖上少有人能抵挡···对了,你们师娘也多时不闻消息,她还好么?”
那崆峒派大师兄神色一暗,道:“师娘她老人家近来病重,师父遣我等弟子下山,寻访名医,恭请至崆峒医治。”
毕圣客闻言一叹,道:“伉俪情深,你们小辈儿也辛苦!”
“真是聒噪!”
一人踢翻案板,起身大叫:“大家都是冲着宝贝来的,今日既然碰上了,还在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抄家伙抢啊!那宝贝能靠嘴说来么?”
那人坐着还不觉得,一站起身,身量竟有将近七尺(明尺约32cm)高,全身肌肉虬结,乃是一个铁塔般的大汉。
大汉抽出大刀,走到最后进门的那女子跟前,指着她抱在怀里的包袱道。
“小姑娘,你把宝贝给我,免去刀刃加身之厄!”
那女子慢条斯理系好面巾,摘下帷帽,道:“我的东西,说给就给么?哪个想要自己凭本事来拿!”
言罢,不见如何抽剑,只见一道白光一闪,她身前食案上的菜碗酒杯,“叮叮叮”连响三声,接着,她手腕一翻,剑尖抵地,竟掏出手帕来擦拭剑身。
众人仔细一看,那些碗杯全都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瘫倒在食案上摇晃。
大堂里安静了几秒,传来几声吸凉气的动静。
那大汉左右瞧瞧,感觉有点下不来台,索性不管,当头一刀朝那女子劈去。
那女子手腕一抖,剑尖一挑,刺中大汉手腕,一震,鲜血四洒,大汉握不住大刀,惨叫着捂住伤口连退。
那女子也不追赶,连身都没起,提起酒壶,浇去剑上血迹。
“啪!啪!啪!”
毕圣客抚掌而笑:“小娃娃好漂亮的剑法,只是一出手就挑了人家的手筋,未免失之狠辣!”
女子冷笑:“怎么?你这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辈,也配讲我狠辣?”
“放肆!”
人群中发出嗤笑,毕圣客老脸通红,气怒道:“今日叫你见识见识三才剑!”
此人本就是一个落魄书生,因为元廷废除科举,他上进无门,穷困潦倒做了上门女婿。
老岳父在武林中也有名号,见他见识明白,天资不错,便把家传的三才剑传授给他。
不想等毕圣客武功大成,头一个便杀了师父兼岳父,然后逼死比自己大了八岁的老妻。
崆峒派二人说他不屑功名,那是蒙古人不给机会;说他自研家学,那三才剑却是别人家的。
但,毕圣客虽说欺师灭祖忘恩负义,那门他凭之成名的三才剑,却是不可小觑。
毕圣客含怒出手,三才者,天地人,阴阳相合,刚柔并济。
女子抵挡了二十几招,便觉吃力。
毕圣客胜券在握,恨声道:“小女子不留口德,今日老夫要拔去你的舌头!”
“舌头?是不是又叫口条,那味道还行。”
一个少年,揉着朦胧双眼,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你个糟老头子不会做,放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