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宣靖帝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失态表情。
作为掌天下权二十三年许的帝王，他暴怒过，欣喜过，悲憷过，但唯独今日这般完全懵逼却是从不曾有过的。
就连打小儿便陪伴着他的大伴也从没见过。
身为皇室，自小便被太傅大儒们教导诗书礼仪，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甚至是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以及表情都有严格的控制，这在常人眼中是难以想象的。
百姓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他们尊严高贵、不可冒犯，殊不知他们从一开始便接受着旁人难以接受甚至是理解的训练。
得到便需要付出，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对于宣靖帝而言，此时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理表情了。
自己家的崽儿一句轻飘飘的二十万平方丈的琉璃着实让他脑袋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因着先太妃对琉璃的喜爱，瓘玉阁的高度发展是历代都不曾有的，到了他这里，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弘扬，但至少还保持着原来的规模，皇室里不乏制作精美工艺精湛的琉璃制品，但那都是些小玩意儿啊，顶多也就是做做果盘一类，二十万平方丈这个体量是个什么概念他很清楚，只怕是自己的傻儿子并不明白。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宣靖帝并没有上来就斥责自己的儿子，越是大族就越重视教育和礼仪，更何况他们家这天下最大的家族呢？
姜圣灵回应：“儿臣自然明白，但以儿臣的能耐根本不可能拿得到这么多琉璃，因而需要父皇的帮助，至于做什么，唔~请容儿臣跟您阐述一番，您再做决定也不迟。”
宣靖帝眯着眼看了他一下，心中思虑了片刻，从这番条理还算清楚的话中，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不是傻子，于是悄悄然松了口气。
且听他说一说所为何事。
从失态中恢复过来的宣靖帝收拢了自己失控的表情，安坐在软榻上看着自己的崽儿。
得到陛下颔首示意的姜圣灵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方案讲解，可惜没有PPT，不够生动形象。
“咳，请问父皇冬日可曾食过夏蔬？”
上来一个问句，让宣靖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是你要阐明，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干嘛还反过来问我？
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就此表达什么看法，更没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不合身份。
“据儿臣所知，皇室宗亲只要到了一定的尊爵，都能有幸得到朝廷的赏赐，于凛凛冬日品尝暖日才能吃得到的果蔬，而这果蔬却是暖棚产出，每年在暖棚上耗费的木炭银钱不计其数，就这，每年还得定额配发，儿臣说得可对？”姜圣灵侃侃而谈，这都是他从藏书阁看到的现有统计，因而不需要担心错误。
宣靖帝颔首。
身为皇室宗亲，天生高人一等，对别人来说，冬天最好的菜就是白菜土豆大萝卜，但贵族贵族，怎么能在这方面与常人无异呢？
因而，皇家每年都会定额配发一些暖棚培育的夏蔬，每年拨款投入的钱财都是一大波，大得让人有些心疼。
皇室宗亲不是一位两位，冬日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暖棚每日都要大量的人手和木炭保持着，人力物力消耗极大，可为了维持皇家的体面，也为了亲戚们都能安然享乐，这件事都不得不做。
这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老传统了，到了自己这儿断掉的话，宗亲们会来闹腾不说，还容易给人皇室势弱的观感，于稳定无益，因而，宁愿耗费大量钱财也要保持着这一‘优良传统’的承袭。
以目前大梁朝廷的国力以及国库的盈亏而言，有几分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但却是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
“儿臣虽然不涉朝政，但却也知我大梁近年来战争不断，加之天灾人祸四起，大梁境内安定已经有了些许的动摇，虽然靠着父皇励精图治苦心操劳才能有如今的暂时稳定局面，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宣靖帝脸色有些沉凝，身为掌控整个国家的大家长，他又怎会不知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得亏姜圣灵后边儿补了一句马屁，不然宣靖帝心情还能再低落一些，然后待会儿不管他讲什么，都把他打发走了事。
眼看皇帝老子虽然脸黑了点儿，但并没有变成暴躁老哥，姜圣灵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怕老头子不同意他的主意，就怕他不愿听完。
任凭你的策划多牛逼，甲方爸爸听都不听，那还有卵用？
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姜圣灵趁热打铁继续道：“因而，开源节流是我大梁现今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有了充足的银两，不管是招兵买马还是减赋轻税，都能让我大梁回过这口气来，当然，这只是儿臣心中遐想的一番拙见，父皇圣明，自然看得清楚。”
“而如今皇室宗亲种种优待已经成了皇室的沉重负担，因而儿臣琢磨着，哪怕暂时不能取掉这些累赘，能否让这个包袱轻一些？如此一来便能有更多的钱粮去支持边关，扬我国威。”
“儿臣想求取大量琉璃便是为了在暖棚这件事上做出一些改善，不仅能就此取代皇室自己苦苦支撑的暖棚，还能够有更多的残余去将之兑换成钱粮，填补父皇的......呃，国库！”差点儿将实情说了出来，姜圣灵挑了挑眉稍，抖落不存在的冷汗。
宣靖帝沉吟了片刻，开口询问道：“能有几分？”
这个几分，问的是能给皇室减去多少压力，他没问具体的操作，毕竟自己这个儿子最近整了个酒楼，整得有声有色，一月还能给自己进献几万两的白银，自己插手说不定会限制住他的发展，因而，只要没有触犯到一些不可碰触的底线，宣靖帝向来是大方的。
姜圣灵仔细地在心底盘算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保守的答案：“今年第一年，儿臣不敢说一定能够大获全胜，但若是能成，可完全抵掉每年朝廷在反季节蔬菜这一块儿的支出，甚至犹有剩余，一切，还得看最后的成果。”
这件事不像酒楼，在没有技术支持的这儿，能不能真个儿做好蔬菜大棚这回事，他也没把握，但只要做成了，这绝对是块儿暴利。
冬天酒楼的菜价比肉贵，这不是玩笑，是真的。
维持暖棚需要的钱财是巨大的，哪怕对皇室而言都是个不小的支出点，更何况是那些生意人？
他们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大量的钱财，自然要在食客身上收回！
听着他这没有太大自信的话，宣靖帝的眼神却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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