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山中。
高阁矗立,山色清新。
鹤鸣声零碎,悠悠而起,只需抬头看,就可见仙鹤成群结队,自头顶掠过。眨眼间没入云雾之中。
慈雅府外。
少年李安目送白鹤西去,流连忘返。
“小安子,小安子!”
府内传来呼喊之声,很是急躁。
李安好像没有听到,依旧昂着头仰望,目光停留在白鹤消失的远方。
“嘿!”出来个青衫的中年人,昂头挺胸,很是神气。来到李安身后,伸手就在其脑后来了一巴掌。
只听“啪”一声,这么重的手直接把李安打回了现实之中。
“喊这么半天都没听到,聋了还是怎么着?”中年人撇嘴道:“雨太君到处找你呢?我说怎么哪都找不到你,搞了半天在这发呆呢?有什么可看的,还不赶快去复命,去晚了有你好受的!”
李安回过神来,手抚在脑后,刚才那一下,头火辣辣的疼,可瞧见打自己的人,却又堆起笑脸来,敢怒不敢言。
“呦!是沐总管,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招呼我一声就得了,哪用这么大张旗鼓呀!”
李安笑的跟尊弥勒佛似的,尽显讨好之意。
“别在这废话了,雨太君找你,你赶快去回话,要是过了时辰,保你吃不了兜着走!”对方没好气的警告。
“哎!我这就去!”
中年人鼻子出了口冷气,鄙夷的看了李安一眼,转身离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哼!狗奴才!净耍些小机灵糊弄老太君,土胚子一个,有什么呀!要是哪天老太君不开心了,头一个杀的就是你!”
李安弯着腰,低着头,送中年人远去。
其面却冰冷,咬牙切齿,带着无限的杀意。
“狗奴才?说的就跟你不是奴才一样,老鼠的头子就不是老鼠了?也不知道在骂谁呢!总有一天,我得让你跪着叫我叫爷!”
李安在心底里琢磨着,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起了身来,快步往府里去。
他李安是慈雅府里的一个奴才,慈雅府是九道山的一处洞天,位高权重。至于他们口中的雨太君,则是这慈雅府的主人,也是宗主的干娘。
他李安本是21世纪的一位三无好公民,无房无车无老婆,只是个小公司的职员,一切都再平凡不过。
可他穿越了,这再真实不过。
这种只发生在小说电视里的剧情,真真实实的在他身上得到了印证。到现在,还恍如隔梦。
本来高楼林立、汽车横行大城市一梦醒来竟然变成了山雾相照的九道山,任谁也会傻眼。
至于为何穿越,他倒是记得清楚——因为被戴了绿帽子,又被那婊子的姘头给推下了楼。
或许连老天也觉得他可怜,一世碌碌无为不说,到头来还遇到了这种绿色之事,天也垂怜呀!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这慈雅府里的少年了。
搜寻少年的记忆之时,一片苍白。只记得这身体的主人是山下一位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到这九道山工作也纯属运气使然,就因为那来挑选弟子的女人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他长得像个故人。
然后,这小脑袋里想的就全是那女子的音容相貌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我是舔狗,你也是舔狗。我花了半年的积蓄她才肯开房门,对方不过是开车送她回家却连床都上了。唉!什么世道呀!你也是惨,那女人可是张小姐,是这九道山的大红人,哪能看上你呢!”
话锋一转,李安眼中含光,拳头紧握。
“好在你遇见了我,我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冤大头了,此生是说什么也不当缩头乌龟了。老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我李安到现在……转运了!等再过个几年,我叫那张落霞对你服服帖帖的,给咱俩当奴才!”
李安越说越激动,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穿廊过园,李安来到雨太君所居住的门外,不停朝门口的侍女抛着眉眼,弄得侍女哧哧而笑。
“今天我去府外办事,得了俩果子,红灿灿的,看上去就觉得诱人,就跟你一样。我吃了一个,嘿,那个甜啊。可不敢独享,留了一个给你,你天天伺候老太君,甚是劳累,这也算我的一番心意了!”
李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果实,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果子通红,饱满诱人。
不由分说,他就把果实放在了侍女手里,这还不完,他又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这果子再甜,也没你来的甜!”
侍女娇羞,红霞满面。
“没正经,老太君等着你呢!快去吧!”
“诶,得嘞!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等发了月钱我请你吃酒!”
朝侍女眨了眨眼睛,李安整理了一下衣衫,擦了擦颊面,直起腰来迈步往里走。
房内昏沉,少见日光,对门的桌上有一炉香,青烟袅袅。
女子躺于卧榻之上,一袭金色长裙在身,其眉角有皱纹几许,低目垂眉,似是休憩,又像是在思索。
李安小跑进门来,也不拘谨,弯膝跪倒,手扶着地,头向前杵。
“小安子给雨太君请安来了,雨太君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好久,雨太君才正了正身子,眉挑了李安一眼,说道:“风风火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请太君赎罪,我一得到消息就往这赶,心里别提有多急了,真是恨不能多生两条腿,多生一对翅膀。好眨眼间就到太君面前来伺候您!”
“你还知道急,我那会儿就差沐五去找你,这都一个时辰了,你这才到,我看你一点都不急!”
雨太君这话有责备之意,可李安却一点都介意,稍稍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之色,回答道:“什么?您都找了我那么久了?奴才真是该死,昨个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房里呆着,是费尽心力的给您老人家想故事呀!直到刚才觉得饿了,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顺便等着您召见。这不巧了,正碰到沐大哥吃东西,这一交谈,他才跟我讲。我这不立马就赶来了,饭都没来得及吃。”
“你反倒说起旁人的不是来了。”雨太君面无明显的表情,“也是,你近些日子老是在我这呆着,也苦了你了。等会找绫子写个条子,去瞻木峰领瓶辟谷丹,就当犒劳你了!”
“谢太君,太君真是体恤下人,让我这做奴才的……”李安直立起身子,假装擦起眼泪来,“让我这做奴才的感动啊!”
“别现眼了!”雨太君嘴上不悦,嘴角却微微翘起,“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懂,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也忒灵巧了。不但会说话,讲的故事也天马行空。自己搬个凳子过来,接着给我讲昨个的故事!”
李安立即爬起身子来,轻车熟路的搬了个凳子到近前来,正襟危坐,有样学样,跟个说书先生一般无二。
做了半天排场,李安低一低头。
“昨个咱们说到哪了?”
“你这记性,那紫薇格格,被嬷嬷捉了去了!”
雨太君故作嗔怒的回答,举手抬足之间,风情万种。
李安咽了口唾沫,立即收回眼神,轻声开口讲述。心里想的却是乱七八糟。
别看这女人看上去就跟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一般,他心里清楚着呢,这雨太君已经快五百岁了。就算老木头她保养的再新,长的再结实,他李安也下不去那凿子。
她那个年纪,自己这个岁数,叫老祖宗估计都不过分。
李安与雨太君说的故事呢,也都是前世翻来覆去看的那几个电视剧。什么张贵人与阿哥不得不说的事了,什么马贵人与阿哥还有皇上不得不说的事了,什么皇上与阿哥不得不说的事了,要是坐这儿说,他能说到雨太君一千岁生日那天。
以前总觉得窝头难吃,看吧,现在窝头救命了!
前世的李安下班除了打游戏就是看那些个流行的电视剧,对宫斗之事,权斗之术那是聊熟于心。以前想着跟姑娘家聊天时能插上个话题,可那时人家谈的总是钱。本以为这屠龙术没用了,转念一想——还是没碰上龙啊!
李安到这九道山来也有一年多的时光了,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这个地方的道道,也趁着个机会,得到了雨太君的瞩目。如今对方深受荼毒,他也摇身一变,从劈柴挑水的小杂役变成了如今雨太君面前的大红人。这一切,可都亏了以前的“不务正业”呀!
可别说,李安自打到这地方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跟女人打个招呼都费劲,话都说不利索,今来一看,出口成章。把故事说的是天花乱坠,想让这雨太君笑就说段相声,想让她哭就说点琼瑶,百试不灵。
这估摸着吧,可能前世受的伤害太大,被憋屈坏了。如今出了笼子,哪有不张牙舞爪、尽情放纵的病态。
究其根本——就是魔怔了。
俩人一个活灵活现的讲,一个仔细认真的听,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
雨太君已经坐起身来,屁股只着了半点榻檐,身子使劲朝李安靠拢,那个认真劲,平生罕有。说到酣处,李安是一拍大腿,她也抓紧了裙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安瞧。
李安被瞅的心里直发毛。
对方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
“太君,宗主求见!”
就在此时,沐五探进头来,低头轻喊。
李安也识趣的停了下来,哪知雨太君却不耐烦起来,朝沐五摆了摆手,那意思很明显:让宗主在门外候着。
“别停啊,继续说!”
李安机智的没说多余的话,继续讲述。
这一开口可就过去了半个时辰,李安才慢了下来,这个段落也差不多讲完了。
“今个,就到这吧!”李安说道。
“没了?”雨太君蹙眉,意犹未尽。
“老话说得好,来日方长,故事虽好,却不能贪多。再说了,奴才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今天就饶了我吧!”
“行,下去吧!”
雨太君叹了口气,觉得不无道理,挥挥手让他走了。
临走时李安还不忘对她行大礼,口中还是那套词: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奉承话虽然老套,可偏偏对方就爱这套,怎么都不生厌。
起身往外走时,沐五又探进头来,提醒道:“宗主可还在外面候着呢!”
“还没走啊!真是不让人安生,行了,让他进来吧!”
李安出门的时候,正碰上一位白衣男子,生的俊俏,面冠如玉,颇有青年才俊之风。
可惜了,是个银枪蜡头。
擦肩而过以后,李安撅起嘴来,不屑一顾。
这怕亲妈的世上无数,可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干娘唯唯诺诺的可是屈指可数。
脚步不停,李安直接去了厨房。
别看他之前怎么怎么卖力,说的惟妙惟肖,入耳清晰。现在累着呢?只觉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乱叫。
“这给人当奴才容易,可要把主子舔舒服了可不易啊!还是当主子好,有人伺候着,啥也不用管,别提多惬意了!”
“我憋屈了半辈子了,今生必定要当一回主子乐呵乐呵不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呸!串台了。叫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那个风云化为龙啊!”
“现在看来,也不远了!”
“老范,给我来只烤仙鹤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