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水!
我要水!
父亲狰狞的面孔在梦魇中破碎开来,赵思民猜测,自己八成是才从昏迷中苏醒,没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还戴着呼吸机。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消失多年的疯子老爹竟然会突然出现,更不敢相信,刚见面就出现了父子相搏的情况。
还是好冷,怎么这么冷?
这病房的空凋打的也太低了吧,打着空调就算了,怎么窗户也不知道关一下。
现在是金风送爽的八月,可是这窗外的大风吹的,和着病房里的低温,硬生生有种腊月寒风的感觉,刮着脸上生疼。
赵思民现在很想起身招呼护士关下窗户,递杯水,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手脚十分僵硬,好像要被冻掉了一般。眼睛也完全睁不开,似乎是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疯子老爹给撞肿的。
没办法,现在能动的只有嘴巴了。
“护,护士。”
这么三个简单的音节,就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嘴角的撕裂感像似乎是预示着自己将要渴死的悲惨命运。
赵思民脑海中的混沌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但还是要集中精神,告诫着自己不能再昏迷过去。
这就像小时候尿床一样,一旦认识到自己要尿床了,就要竭尽所能的醒过来,不然嘛......
现在也同样如此,赵思民不想再昏迷过去了,自己今天来是要办身份证的,要是再晚些,就要等到周日上午了。念头及此,只能再次扯动嘴角,一边利用疼痛来保持自己的清醒,一边试图呼喊,引起陪护人员的注意。
“护士~”
赵思民从小到大没住过院,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照看着自己、听见自己的呼喊,虽然身体受限,可是思维的运转却还是很灵敏。自己现在的情况都这么惨了,怎么可能没人照顾呢?
“......”
“护士~”
“呼——,啪!”
风声越来越大,赵思民甚至还听到了花盆的破碎声。
好家伙,我这是到了哪,花盆碎了都没人来管一管吗?
不会吧,不会真的没人照顾我吧。
越想越怕的赵思民开始焦虑起来,虽然头脑中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混沌感,但内心深处还是很害怕未知的恐惧。
多年的寄宿生活让他本身性格怯懦,现在又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情况,这种焦虑现在更上一层楼,折磨着赵思民的内心。
得不到现实回应的赵思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先前的呼喊只是自己的幻想,而自己所谓的“呼喊”,也仅仅只是濒死者最后一声灵魂的呐喊吗?
可是他不甘心,自己才十八啊,不就是被疯子老爹撞了一下嘛,至于就这么玩完了吗?难不成这个疯子,又对自己下了别的毒手?
可是不对啊,我记得二伯明明赶了过来啊。为什么,你都消失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你怎么不去死!
在这种不安的揣测与愤怒中,赵思民也算保持住了精神的集中,并在疼痛与刺骨的冰冷中逐渐积累起虚幻的力量。
随着精神的集中与力量的恢复,身体的控制权与感知更加完整与清晰。原来不仅仅是四肢的僵硬与冰冷、眼睛的肿胀与疼痛、嘴唇的干渴与撕裂感,还有那种是周身痛入骨髓的感受。
“啊!”
这次,赵思民成功呼喊了出来,与其说是呼喊,不如说是痛呼更加准确,虽然这次的声音还是很轻微,但总算稍稍盖过了风声。
也正是这声痛呼,终于招徕了回应。
“姐姐,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一道稚嫩的女娃声传来,赵思民愣住了。因为他十分确定这不是汉语,自己却意外的听得懂,甚至自己的脑海中一瞬间蹦出了相应的记忆碎片。
仙人赐予仙人语,四域相通太平升
这仙人语,应该是此地的官话,四域相通,至于这四域......
赵思民刚想继续想下去,头却疼了起来,好像是身体不支持自己对这些陌生的记忆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由此可见,自己当前的状况到底有多糟糕了。
不行,我要醒过来。
终于听到了人声的赵思民本该十分开心,可是此刻的他却是完全开心不起来。陌生而又熟悉的语言,让他诚惶诚恐,混乱而又磅礴的记忆,让他现在本就虚弱的身体心神憔悴、不堪重负。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害怕,赵思民要自己亲眼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双眼都睁不开,反而随着自己的使劲,眼睛四周开始疼痛起来。
“哎呀,姐姐,他眼睛流血了。”
“你别吵,我正在看呢。”
听到这话的赵思民刚想下意识的伸手摸摸看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断了一般......
不,确实是断了!不只是手,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完整的骨头,整个人都粉碎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对身体的感知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自己能感觉到热血流过脸颊的刺痛。而这种清晰的感知带来的疼痛也越来越深刻,但偏偏自己在这种痛感下又昏迷不了、死不掉。
这还是梦吗?
清醒的梦吗?
难道我现在还在医院做手术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
赵思民陷入了痛苦的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很想现在就醒来,一眼看去就是护士姐姐关切的笑脸;或者直接在梦里死去,结束这好似无尽的折磨。
赵思民的脑海中激荡的凌乱猜想,是他现在最有效的镇痛药。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情绪中时,一道强烈的疼痛如闪电般劈入了赵思民的心脏,胜过了赵思民现在身体痛感的总和。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没能昏死过去,好像是脑子里有个东西护着他头脑最后一丝的清明,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蹦出了很多从未见过的记忆片段。
刀光剑影、火光冲天、金铁交鸣、哀嚎惨叫......那是,我的父母,不,不对,是这个人的父母,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我又是谁?
“快走,良儿,从假山密道走!”
“谁也别想走!”
哦,是的,我叫闾丘良,不对,是这个人叫闾丘良,那我又是谁?
赵思民的脑海中,本应该是充斥着陌生的、破碎的记忆碎片,此时却在那股钻心的疼痛的刺激下,汇聚成了一片记忆的汪洋,一股脑的涌入了赵思民的脑海中,甚至要冲散赵思民的本我意识。
这些本是破碎的记忆就好像是趁虚而入,反客为主。这些记忆片段不断的连接成一个整体,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生记忆,冲刷着赵思民的本我意识。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随时会被这巨大的记忆洪流所淹没。
我叫,闾丘......
就在赵思民的本我意识要被这股记忆洪流完全吞噬的时候,那股锥心的疼痛突然消失不见了,这股记忆洪流也被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琉璃色彩冲破、打散,赵思民的脑海中又重新安静起来。
与此同时,一种从百会穴,经由脊柱,直冲周身百骇的舒适与温暖充斥了全身,上至头顶百会,下至脚底涌泉,好不畅快。
“呀,姐姐,他怎么血流的更多了?”
“你去吃你的干粮去!”
‘血流的更多了’,说的是我吗,可是我明明感觉很舒服啊,难道是回光返照?
赵思民刚刚甚至在黑暗中看到了虚幻的光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死翘翘了。
不对啊,这就是个梦啊,死不死有什么关系的。没准死了,一睁眼,我还躺在病房呢。
他就这样自我安慰着,放弃了一直的坚守,想着尽快醒来,再也不想承受那种非人的疼痛与错乱的记忆了。
赵思民刚要睡去,那种舒适与温暖就逐渐褪去了,全身疼痛的感觉又慢慢占据了主导,只不过这次没了那种难以忍受的强度,而且总感觉身体有虫子在爬一样,比那种疼的要死的感觉还难受。
这种非人的折磨让受其煎熬的赵思民也不由得一边感慨着梦的真实性一边心中口吐芬芳。
“鬼仆蛊已定,这小子真是命硬的很,这样都不死,就看他能不能撑过今夜了。要不是金沙蛊只有一个,我就用在他身上了。”
“姐姐,我也想学蛊,为什么我就不能学?”
“阿妈不让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姐姐你教教我嘛!”
“撒娇可没用,你再不撒手,我就用虱蛊了昂!”
......
命保住了?蛊?
得了,还是在做梦。
赵思民现在算是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也就不用再挣扎着保持清醒、对抗身体的疼痛,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该醒了的原因,浑身的疼痛与痒的感觉,竟然慢慢变成了酥麻,继而什么感觉都消失了,这下,他总算是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赵思民的意识不再集中,思维开始发散,整个人终于得到了完全的放松,忍不住开始杂念丛生。
一觉醒来,是晴空万里呢,还是亲戚朋友们热切的关怀呢。
一个头槌而已,不至于真的进医院吧。
进医院也算了,总比在这个稀奇古怪的梦里要好的多。
赵思民想七想八,安心的睡着了,眼前也不再是混沌,而是真的做起了美梦。
梦中有着亲戚朋友的关怀、母亲的照顾、暗恋的女神以及在女神脸上绕来绕去的虫子,一切都是那么祥和与......
等等,虫子!哪来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