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韶华抬起头,才看见易子茶手里拿着几支月季。
那花开得热烈,枝繁叶茂,并不只一种,但其中有一支长得格外引人注意,不是玫瑰那样单纯艳丽的红,而是白色包裹着红色,越向内颜色越深。
“这花挺像你,白色是给别人看的,但越深入越浓烈……而且月季一年四季常开。”
易子茶回过身,起先是拿着纸给她擦脸,可莫韶华脸上的妆全花了,一片一片的,易子茶又去拿了卸妆水来给她卸妆。
全程莫韶华都乖乖地坐在床上,叫抬头就抬头,叫闭眼就闭眼,像个小孩子。她哭的时候不让人看见,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连眼睛都不红,如果不是妆花了,就根本看不出来她刚刚哭过。
卸好妆后,她突然哑着声音问:“我不好吗?”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易子茶知道她并不是想问出什么答案,她只是撒撒娇,想求一句安慰罢了。
于是易子茶又用那种格外温柔的声音笑着对她说:“你最可爱。”
莫韶华听到这话盯着易子茶愣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红着耳根转头去看花。
“好看吗?”易子茶问。
“好看。”
“那支渐变色的叫龙沙宝石,名字也很好听。”
“嗯。”
“把它们种在阳台上好不好?等它们长大了说不定会爬满你的栏杆。”
“好。”
然后易子茶就带着这个今晚特别乖的莫宝宝把花插到了阳台的花盆里。
“现在想不想说说了?是怎么回事?”再次回到床上,易子茶就问了。
“今天下课前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说今晚有事,我就自己回家了。”莫韶华一边说一边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给易子茶——她这里有好几套易子茶以前留下来的衣服,“你衣服上全是粉底,换下来洗了。”
“然后走到步行街的时候,我在咖啡厅里看见他了。”莫韶华等着她换了衣服,又把脏了的拿到卫生间去洗,易子茶就靠在门框上等着她继续说。
“我看他旁边坐着个小姑娘,以为是他表妹放假了,可我又想着妹妹回家了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就进去了。”莫韶华低头洗着衣服,说话还带着些沙哑。
“结果我进去还没走到桌边呢,就看见他抱着那女孩亲了一口。那时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他妹,现在想来,他也不可能和他妹去咖啡厅啊。”
“那女孩看起来还不到20岁,不知道成年没有。他看见我第一反应不是跟我解释,甚至都不是惊讶,而是将那个女孩护在身后。”
“我会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呢?我问他,她是谁?他就跟我说分手吧……他根本没打算跟我解释。”
“这么说起来他是不是就故意带个女孩来我面前晃悠,然后跟我说分手?要不然他干嘛要选那家咖啡厅,而且还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明明知道我下班肯定会经过那里。”
“不过他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莫韶华说完,衣服也洗好了,挂到阳台上去,就又躺回了床上。
“阿茶你困了吗?”她侧躺着看易子茶。
“那你先去洗澡,睡觉吧。”
莫韶华去洗澡了,易子茶继续坐在床上看阳台上的花。
其实易子茶比莫韶华小三岁,目前还在上大学,两家人关系很好,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莫韶华一直都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易子茶,很少会有这种脆弱得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她上一次哭还是她爸爸去世的时候,那都已经是五年前了。
莫韶华性格比较内敛深沉,易子茶却是阳光开朗型的,好像完全不会有共同语言的两个人却偏偏成为了对方的克星,就是那种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对方的,也是很神奇了。
清晨,莫韶华关掉闹钟,推了推身边的易子茶:“起床了,你今天有第一节课。”
“啊,我不想起床。”易子茶钻进被窝里,拖着长音抱怨道。
“不想就不起吗?”莫韶华好笑地掀开她头上的被子,把手往她脖子上一贴。
易子茶眼睛都没睁开就飞快地躲着那只凉凉的手惊叫道:“啊!起了!起了!”一边用手捂着被凉得一激灵的脖子,一边哀怨地看着莫韶华。
易子茶非常怕冷,偏偏莫韶华的手总是凉的,平常碰到手臂什么的易子茶也不会反应那么大,可是刚刚从暖暖的被窝里醒来,就被碰到脖子这种最怕冷的地方,易子茶恨不得能跳起来。
所以易子茶不肯起床的时候莫韶华就把手伸到她脖子上,这样叫醒的效果比闹钟好多了。
“好了好了,给你捂一下。”看易子茶坐起来了,知道她怕冷,莫韶华就拉着被子包着手在她脖子上轻轻揉了两下,“快去洗漱吧。”
今天周一,易子茶和莫韶华在家吃完早餐就各自开着车出门了,易子茶去上课,莫韶华也是去上课,但易子茶是学生,莫韶华却是老师。
风华,这是莫韶华的舞蹈工作室的名字,这里为准备艺考的考生进行培训,也接收对舞蹈感兴趣的孩子和成年人,目前只有莫韶华一位老师。
工作室位于这栋楼的第四层,面积并不大,除了舞蹈教室和卫生间之外,就只有一个更衣室了。
周一上午没有学生来上课,莫韶华就换好了衣服,打开音乐,独自练起了基本功。
她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裙摆在举手抬足间飘舞着。舞者修长的腿部暗暗发力,轻而易举就能抬至头顶。她的黑发被盘起来,露出了精致的颈项和锁骨,纤腰往后一仰,就抓住了脚踝。
她面上化着淡妆,瞳色特别深,就算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也只是在那眼尾处洒了些闪光罢了。但如果这时她稍稍向右偏一下头,你就能看见她右眉尾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颗不是很明显的红色小痣。
不知名的乐曲打着轻盈的鼓点,围绕着场中的人,陪着她舒展双臂,跟着她跳跃旋转,她引领着鼓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响,带着从玻璃透进来的闪闪金光,填满了空气中每一个小小的缝隙。
同样的乐曲不知循环了多少次,从基本功到连贯的舞蹈,乐声不停,舞也不停,随着旋转挥洒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直到气息实在不稳,她才渐渐停下。
她站在略显空荡的房间中央,一点一点地平复着呼吸,手指在暂停键上轻点,正欢快的乐曲戛然而止。镶嵌着隔音玻璃的窗户被推开,风立刻闯进来裹挟着窗帘胡乱飞舞,莫韶华靠在窗边轻轻地用毛巾吸去脸上的汗水,抬头看时间,才刚过10点。
按往常莫韶华肯定是要练到11点才走的,但今天因为心情不好,没控制好强度。既然不想继续了,莫韶华休息了一会儿就干脆换了衣服打算出去走走。
明城作为一个南方小城,五月时这里的人们基本穿不住外套了,但突然一声轰鸣的雷,跟着闪电划破厚重的乌云,雨水就像从那被雷劈开的口子里倒下来的一样,冲刷着本也未浓的暑气。
不过南方夏季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莫韶华出来的时候雨就已经小了许多,她撑着伞慢悠悠地往河边晃——刚下了大雨,河边应该没什么人。
她沿着河岸,一步一步走的很悠闲,完全无视地面上噼啪飞溅的雨水,对于早已湿透了的帆布鞋更是头都没低。
到处都是雨水,没有地方能让她停下休息,她就这么一直走,直到看见桥上有人正提着鱼缸将鱼倒入河里,她才驻足看了看这放生的人,可这多看一眼不要紧,要紧的是莫韶华发现这人她好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