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灼灼,整个南城都处于烈日之下,这闷热的天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城南程府祠堂。
刚领完家法的程熙韵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从祠堂走出来。
“小姐,您当心些。”家法可不是一般的处罚,那惩戒板,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程熙韵一个弱女子?
侍女刚说完,程熙韵身子一僵,倾身就倒入了院子里的锦鲤池。
落水的程熙韵也不挣扎,丝毫没有失足落水惊恐,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可当前危急,谁还管的了小姐的神情?
侍女慌了,她六神无主,身体筛糠似的:“救命啊,救命啊!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场面一时间失控了,四面八方跑出来人扎头跳进锦鲤池。
南天皇宫内。
琉璃殿内热气逼人,很安静又很热闹。整个琉璃殿的人都不敢出声。
南若璃盖着好几床锦面流光的被子,嘴里一直说一个字——冷。这都好几个太医来看过了,但是没有说出是什么病症。
南若璃呓语喃喃:“冷、好……冷。”
她嘴唇泛紫,面色冷白,额头上密布着汗珠。
“再添几个炉子,公主还冷!”
说话的是皇贵妃,她急得都要跺脚了,完全没有了贵妃应有的端庄仪态,浑身上下都透着焦灼,站在一边侍女,抹着脑门上豆大汗珠的又跑出去了,连忙再去找火炉子。
这静璃公主早晨偷偷出宫游船,这会子才到晌午就被三皇子带了回来。回到殿里都时候都不省人事了,殿里的奴才们就知道出大事了。每次公主有个什么闪失,皇贵妃就坐不住了,轻的就被嬷嬷说教一番,重的就得罚例银,前次有个小宫娥陪公主玩剪纸,公主一个不小心把指甲给剪了,日后皇贵妃瞧见了公主指甲不对劲,问起了这事,小宫娥直接就被赶到了浣衣房。
这就是皇贵妃对公主的宠爱,皇上和阿哥们就更不用说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平日里公主就很闹腾,整个殿里的奴才都害怕陪公主玩,生怕一个不小心伤着公主。
皇帝南宏睿的大架摆到了琉璃殿,一进门就瞥见了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公主怎么样了?”
太医们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刚才听见李公公的那一句皇上驾到,他们低头的姿势就没变过,一直让脑门和大地紧紧靠在一起,仿佛谁靠的近,谁就不会遭殃一样。
“太医院那么多人都找不出原因吗?朕要你们何用?”
皇贵妃听闻皇上驾到,早已殿门前接驾了,她福身,声音微颤抖着:“皇上。”
“平身,爱妃不必多礼,皇儿怎么样了?”
皇上一到,整个琉璃殿里,除了躺着的南若璃,还有站着的秦牡丹,其他人都是跪着。
“还在里面躺着,三伏天啊,嘴里嘟囔着热,臣妾见着于心不忍。”
她是贵妃,也是孩子的额娘,十月怀胎诞下的公主,她哪里看得她受罪啊?
皇上站在琉璃殿前,拍了下皇贵妃的肩膀又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示意她不要过于担忧,双眼睥睨着下面的太医们:“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进去看看朕的皇儿。”
反复壮胆后的太医院院首颤颤巍巍的作揖:“皇上,容臣等商讨一下。”
顾晏林是太医院院首,今日晌午之前,程侍郎府上二小姐失足落入荷花池,他派了徒儿东方祺汤过去,现在他真希望程二小姐没什么大碍,让祺汤得以早些回宫。
皇上捏着眉心:“准。”
站在一边的南若廷:“父皇,是儿臣带璃儿出去的,请您连同儿臣一起责罚吧。”
皇妹一直嚷着要去游船,软磨硬泡的好几天了,今日更是闹腾的厉害,他是在招架不住了,只好顶风作案,偷偷带她出宫。
南宏睿长叹一气:“如今多说无益,希望璃儿没有大碍吧。”
这静璃公主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南若廷招架不住也在情理之中。从小到大,男若廷都不知道因为南若璃领罚多少回了。
其实南若璃出宫主要是想要去赴约,赴穆将军府长子穆商的约,只不过在去的途中出了些意外。
赴约是说的好听的,其实是南若廷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强势要求穆商见她,并陪她游玩的。
南若璃躺在塌上,光滑的额前密布汗珠,她的头很痛,炸裂般的痛,像是被人强行注入一段记忆,又强行让她回忆一样。
锣鼓喧天,万家同庆。
良辰吉日,一大早的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出门去了,他们要到街道上,去看皇室最尊贵,最得宠的小公主出嫁。
这万人空巷的场景,怕是只有开国时的盛况都无法媲美。
虽说这公主配将军是一桩美谈,可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认可,也有人遗憾啊!
南若璃站在一边听他们谈论。
两个妇人相互搀着手,其中一个很不解的问“你说这小公主为什么要嫁个一个将军?这不是下嫁了嘛?”
南若璃听见有些不悦,她怒气冲冲:“怎么就下嫁了?本公主的驸马,还轮不到你们置喙!”
南若璃是本朝最得宠,自然也是最尊贵的公主,从来就没有听过别人说她的闲话!如今听见了,真真刺耳!
可是谈论此事的妇女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还在继续谈论。
虽说现今穆府已经是穆商当家,但也是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已。
另一妇人懒洋洋道:“小公主喜欢穆将军,她愿意啊,听说为了嫁给他,这俩人可是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的!”
当时这消息一传来,有人感叹公主的痴情,也有人为公主叹息。
一国公主,她还怕嫁不出去吗?还是最尊贵最受宠最聪明伶俐的的小公主。
南若璃听她们说着越来越气愤,想一把抓住妇人的手,却发现落了空,还看见了自己的一身红色嫁衣。
忽然间天旋地转,南若璃感受到了周身的凉意。
要说刚才是之身度外,现在她就是已经身处冰窖水牢之中,手上拷着铁锁,一身凌乱不堪的衣物,长发散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狼狈至极,而她最爱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他的眼里写满了不屑。
扎眼的不屑。
作为南国公主,从来就没有人给她看过什么是不屑的眼神。
穆商饶有兴致的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微扬,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这里说:“南若璃,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我并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娉儿。”
娉儿……是南若娉,是她同岁,只比她大三刻钟的皇姐。
南若璃顿时觉得体内气血翻涌,想破口大骂却出不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南朝最最尊贵的公主都入不了他的眼,可他却喜欢住在冷宫里、不得势的挂名公主?南若娉的奉信殿可谓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她南若璃在哪里不如南若娉?
穆商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她的意识渐渐增强,寒意也随之消散。
榻上的南若璃猛然睁开眼睛,这不是冰窖,是她皇宫里的寝宫床幔,南若璃的视线一寸一寸的慢慢移动,坐具,桌椅,还有上面放着的桂花糕,一模一样,看着这熟悉的陈设。南若璃心头有些堵,因为她的任性,将整个王朝都覆灭了,而现下又能看见这昔日之景,她的情绪怎能平复?
殿中的奴才们都低着头,像是霜打的茄子,都没有注意到她醒了,南若璃偏着头,听见门外传来南宏睿训斥太医们的声音。
“你们这群废物!商讨如此久,还是没有办法,朕的公主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就陪葬!”
声若洪钟,这是她的父皇,一直都很宠爱她的父皇。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吗?可是重新回到皇宫是怎么回事?这好像是五年前她游船去私会商,然后呢?她怎么记不起来了?
南若璃的贴身侍女珠儿端着凉水盆进来,看见南若璃正开眼睛了,立即兴奋大叫:“公主!公主醒了!快来人啊!”
听到珠儿的话,整个大殿的奴才都忪了一口气。这南若璃要是不醒这整个大殿的奴才可都要遭殃。
珠儿将南若璃扶起来坐着,着熟悉的感觉让她内心一惊,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写满了错愕:“珠儿?”
珠儿是南若璃的贴身侍女,生活起居自是由她负责,直到出嫁之前,她每天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珠儿。
南若璃刚想说一句没事,南宏睿带着人走进去,秦牡丹坐到南若璃榻上,她有些激动又按耐着放低了声音:“璃儿,璃儿,你感觉如何了?”
南若璃起身下榻福身:“父皇,母妃,皇兄。”
看见他们,南若璃又鼻酸,潸潸然就要落泪,那琉璃般的眼眸噙满了晶莹的泪。
南宏睿见了转身到另一处,急忙说一句:“好生歇着,不必行礼。”
一国之君,什么都不畏惧,唯独见不得她的眼泪。
南若璃是当今圣上最最爱惜的公主,南宏睿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对皇子的爱护。
秦牡丹抱着南若璃轻轻拍她的后背,啜泣道:“璃儿莫哭,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母妃。母妃给你找……”她想着南若璃是不舒服才会哭。
秦牡丹本想说要找太医来瞧瞧,又想起院前那一地跪着的太医顿时语塞。
南若廷看着母妃和南若璃这般,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攒眉:“对不起璃儿,是皇兄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罪了。”
南若廷见到南若璃没有血色的小脸,心里揪着疼。
当时南若璃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股劲的在甲板横冲直撞。
他想着湖也不起什么浪,就由她去玩,反正随行护卫都在船上待命。船离岸没多远,南若璃就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