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头拿着刻刀一点点去掉木料上的边角，精雕细琢，用粗糙的手掌慢慢抚平多余的毛刺，经过了多个日夜的苦工，最后的一块零件终于被打磨出来了。
怀着激动地心情，老林头从那悠远的回忆里想起那伴随自己大半辈子的木偶，又亲手一块一块把她复活。
“来……我为你描眉！”老林头拿起画笔，轻轻在傀儡白净细腻的面部画出两道优美的弧线。
随着笔尖在傀儡上飞舞，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子逐渐具备雏形。
小茅屋里，异样的光华像极了从前，他和她初次相逢。
最后一点，一颗朱砂痣印在眉间，“她”好像活了起来，眉目含情看着年过花甲的老者。
“你还是那么美，只是我已经老了。”
老林头抚摸着傀儡的秀发，那柔顺的触感亦如从前。
“你没老……”
甜美的女声出现在老林头耳边，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电闪雷鸣，乌黑的云层忽明忽暗。
山村破落，荒无人烟，杂草从没有屋顶的房子里生长出来，比人还要高。
眼看大雨哗啦哗啦的落下，落魄的手艺少年背着表演的木箱匆匆走近一间还算完好的庙宇。似乎那个年代只有虔诚的信徒们才心甘情愿出苦力为信仰建立一座神庙。
少年不管那些，为了不生病，只能钻进蛛网密布的庙内。
这年代，小小的病患都可以夺取一条鲜活的生命，没有药，平民百姓只能硬挺，更何况一个无家可归的手艺人。
“女神大人，小生多有得罪，借宿一晚……也可能是几晚，随后便会离开，还望多多见谅！”少年跪倒在端庄的神像前，与其说是在对神说，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漆黑的夜里，电闪雷鸣，庙外呼啸的寒风时不时把零星的雨点刮进来，让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无聊的夜晚，巨大的雷声滚滚，吵得少年无法入眠，索性拿出自己的箱子，开始练习吃饭的手艺，千百次的学习和表演，他早已经是熟能生巧。
不一会儿，雷声渐小，闪电却越来越明亮，甚至有时持续很长时间。
少年对着神像一拜，随后拆掉了放置祭品的桌子，生了一堆火，温暖的感觉总算是驱散了恐惧和寒冷。
拿出自己多年的老伙计，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偶，画的还算美丽，可少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于是盯着木偶仔细地看，深情地看。
“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会是一个赶考的秀才或者给人看病的大夫，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不堪。但如果没有你……我又怎能下定决心踏遍这山山水水，用自己的双眼去欣赏这美丽的世界？”
少年越说眼睛越迷离，可能是还感觉到冷，便把木偶抱在怀里，不知怎么地便沉沉睡去。
一道雷光落在庙宇之外，顷刻间照亮了这长夜，神像的面孔被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来。
如果少年还醒着的话，一定能看到着女神的神像竟和木偶一模一样，只是眉间多了一颗红艳的宝石。
梦里，鸟语花香的山谷，清澈的流水潺潺流过，鱼儿时而跃出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你好呀！”一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呃……你好，你好！”少年一惊，匆忙和女孩拉开距离。
“你呀！怎么这么害羞呢？”女孩故作玩笑，又是凑近了一下。
“姑娘，我是良家子弟，一个行走江湖的手艺人而已，姑娘莫要再戏弄小生！”少年面色一红，还是退后一步，始终和女孩保持着距离。
一身绯红的衣摆，百褶裙和玉腰带衬托出女孩的华贵，不含一丝妆容的少女美丽得清纯如水，吹弹可破的脸蛋肤白胜雪。
少年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忙低下头，这姑娘生的好生美丽……只是似乎在那里见过，想却又想不起来，只能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叫月！你可以叫我碎月！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往前跳了一步，凑近到少年跟前问道。
“小……小生……姓林，我是……不……不……我叫林……林……”少年被吓了一跳，顺间结巴地不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我叫你小林好了！你都抱着人家了，还这么害羞干嘛？”女孩一笑，微微侧头，美丽的样子让少年看呆了。
“那……哪有，姑娘莫要胡说……我明明是在这里站着的。”少年反应过来，急忙解释，万一着姑娘的家人就在附近，自己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像你的木偶？”女孩突然一句话，让少年呆住了，仔细盯着女孩，忘了陌生产生的不适。
“不太像，你眉间有一颗红痣，我的木偶没有啊。”少年倔强地不肯承认，惹得女孩一阵不快。
“哼！坏家伙！不理你了！”女孩嘟了一下小嘴，背过身去，不再理这个木头一样的死板少年。
少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瞬间天旋地转，鸟语花香的山谷扭曲成无尽的黑暗，再次睁眼，看见的是早已经熄灭的炭火。
“奇怪……这是……”少年疑惑地看着自己盖着的毛毯，明明自己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的。
淡淡的香甜味从怀里传来，柔软的触感怪异十足，猛然间少年发现怀里抱着个美丽的少女。
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再睁开，明明是一个小小的傀儡，再看自己身上，毛毯已经消失不见，似乎从未曾出现过。
……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啊？”女孩的声音甜甜地在耳边响起。
“准备去上京，那里可是整个大夏最繁华的地方了，我要去那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少年一个人行走在山路上，脚步轻快，那美丽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
“你的梦想？”女孩的声音充分表现出疑惑。
“我想成为最有名的木偶师！只有在上京，才能展现我的才艺，甚至能和来自上泱各地的大师们同台竞技，我的名字必将留在象征着木偶师荣誉的十丈青碑上！”
少年高扬着头，露水在树叶上晶莹剔透，远处地平线上的曙光明亮，告知着他方向和希望。
破落的山村里，古庙内，女神塑像遥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眉间的艳红宝石消失不见。
或许是露水吧，神像的眼角晶莹剔透，可能是感动，也可能是圆了一段执念。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看着你的，永永远远陪着你！”女孩的声音飘远，却十分清晰。
“到底是为什么？”少年不解。
“为了遇见你，我已经等了无数个万年……又怎能……轻易放下……”女孩的声音消失，留给少年的是更多的迷惑。
木箱里，木偶的眉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诉说着一场漫长的等待，一场迟来的遇见。
……
老林头看着灵动的木偶泪流满面，听见熟悉的幻听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哭的像个孩子。
“你记起来啦？”女孩的声音响起。
“一点点……”老林头把木偶放进新做的木箱里，一切就和那年离家时一样，只可惜，除了自己，一切都是新的。
“无数个夜晚，无数场梦，破碎的回忆像水晶碎片一样，我终究是拼凑出了一段画面。”老林头早已不记得一个人度过了多少个寒冷的夜晚，长久到失去年月的追忆，才发觉自己对那个女孩爱的深沉，愈加浓烈。
“那这一世，我们可要绑在一起，一起走啊，曾经的你抛下我太久太久了……”女孩的声音又一次淡去，不过老林头已经习惯了。
“我的错……我的错……”老林头走出茅屋，外面已是深夜，虫鸣四起，是秋季最后的狂欢。
抬起头，星河璀璨，巨大的红色星辰和绿色星辰环绕在一起，无论多少山河岁月，它们的距离久久不变，就那样相互依偎，在枯寂寒冷的虚空里，释放着无惧永恒的光芒。
……
许世忧看着眼前的老头，全身都裹在厚厚的熊皮里，和想象中壮硕无比，无惧严寒的身影完全不同。
“雪族族长您好，我是云山弟子许世忧，这次前来拜访是师门任务在身，这封信是我师尊木长老亲自让我带给你的。”
许世忧从怀里递出一纸信封，雪族族长接过后没有急着查看，而是仔细打量着许世忧。
“你是内门弟子吧，天元境后期，应该是出来历练的。”雪族族长一眼就看透了许世忧。
“族长说的是。”许世忧不敢掩饰，面前的老者应该也是不弱于化神境修行者力量的存在。
雪族族长点点头，随后撕开信封，壁炉的火光明亮，信纸上的字符华丽优美，彰显着写信者的丰厚学识修养和文字功底。
读着读着，雪族族长的脸越来越红，满是皱纹的白色皮肤竟然有趋于粉嫩的征兆。
“哼！这个老家伙！又是这种无聊的信件！”
随手丢进火堆，看着信封和信纸都化为灰烬，雪族族长才回过头看向许世忧。
“我允许你前往永夜之地试炼，不过那里危险异常，你可要做好十足的准备。”雪族族长说出一番话，让许世忧明白了木长老的用意。
永夜之地，常年笼罩在黑暗中，不见日光，只有星光照射在雪地上勉强视物。
极端的环境下，必定造就极端的物种，永夜之地似乎是受到了世界意志——也就是天道的诅咒，传说那里曾埋葬了上个纪元，无数古老的怪物和人族的尸体被封禁在冰雪之下，也酝酿了强大至极的怪物。
那些游荡在极地雪原上的怪物被极北之地的雪族称为——死魂。
“还有一事，我这里有石浩长老要我带来的礼物，说是要送给您的孙女。”许世忧记得石浩打造完“炽红”后对自己的再三叮嘱。
“石浩？那个臭小子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哼！”雪族族长微怒，不过克制地很好。
“等会儿让卫兵带你去，不过你要小心，我孙女特别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雪族族长话里有话，递给许世忧一张通行的铜牌之后就让卫兵把他引领了出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