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二十名，班里总共有六十个学生。我的同桌叫叶晓龙，高高瘦瘦的，关键是他还特别白，比女生还白，比我也白，我总感觉他像生病一样，皮肤白的不正常，不过我从不嫉妒他的皮肤白。他特别幽默，总是模仿黄宏和宋丹丹的小品，特别滑稽，特别有小品演员的天赋。他在我们班里是出了名的活跃份子，就是不好好学习。除了不好好学习，他一身的优点，会唱歌会讲笑话会模仿，不管模仿谁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由于我和他的个子都很高，老师按照高低个子排的座位，我们就成了同桌。我家离他家不算很远，按照辈分他还得叫我姑奶奶，因为他爸爸妈妈叫我爸爸妈妈为爷爷奶奶，虽然是这样，但我真不能让他叫我姑奶奶，当然他也不叫我姑奶奶，他叫我的大名李丹宁。他不学习的时候特别调皮，学习的时候特别认真，一丝不苟。
他看见我的语文、数学考试卷子说，要是我考到你这样的分数也行。我说那你好好学习，一定会考到全班第一。他拿着我的卷子反反复复的看，也不知道看什么，看来看去，最后又看他自己的数学语文卷子，忽然像是想到一个特别好的注意，笑着说你看这次我比你考的分数多了吧。说着他就把试卷上得分栏处的数字3模仿老师的笔迹，用红色的笔画了两个弧线，偷天换日，数字3变成数字8，自我感觉良好，说这下可以回家交差了。
我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竟然还能这样操作，于是替他担心，说你爸你妈肯定会看出来，他满不在乎的说我爸不识数我妈不认字，反正我不喜欢学习，一看见这些黑字就脑袋大，两眼放花。我说那你将来想干什么，他说他将来要成为表演家，像黄宏宋丹丹那样表演小品逗大家乐。
我真不知道这样也可以，诧异地说你要上电视吗，他笑着说对啊，我是要上电视的人，将来你能在电视里看到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有想法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同桌出现在电视机里，也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异想天开到这种地步。
叶晓龙虽然淘气，但他不坏，他总会帮助我，比如我的蓝色笔芯没油了，他就主动把蓝色油笔给我让我用，比如我没有草稿本子没办法演算数学题，他就把他全新的数学演草本子给我。他特别乐于助人，抢着打扫教室卫生，抢着擦黑板。只要不是学习，他都会抢着争着揽到自己身上。那时候，我觉得他特别善良，心眼特别好，特别爱讲笑话。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上有幽默这样一个词。不管他多么淘气调皮，我都觉得好。
老天特别喜欢和我开玩笑，我没拿伞的时候，偏偏是下雨天。老天下雨，一下就特别大，瓢泼大雨。赶上放学，学生家长都会冒着大雨，就算站在大雨中打着伞也会到学校接孩子放学，送伞送雨靴。有的家长早早的到教室送雨具。我特别羡慕他们每次下雨的时候，家里的爸爸或者妈妈或者爷爷或者奶奶都会来带着雨靴雨伞接他们回家，不舍得他们孩子淋一滴雨。
我就没那么幸运，我没了爷爷，没了奶奶，爸爸也不来学校，更不会冒着大雨来接我们，妈妈更顾不上我。每到这种情况，我都要一直等，等到雨小，等到雨停，踩着一脚水泥背着书包回家。
这个时候，叶晓龙就会把他的雨伞给我，让我拿着雨伞回家。他说他喜欢淋雨，喜欢在雨里跑，喜欢和雨水赛跑，喜欢雨水，更喜欢水。那时候，我还不懂下雨也是一种浪漫，淋雨也是一种浪漫。我从来不喜欢下雨，不喜欢淋雨，不喜欢在雨里跑，更是对这种说下雨就下雨的鬼天气厌恶之极。
我总感觉叶晓龙说谎。每逢下雨，他都喜欢站起来透过玻璃窗户探着头往外看下雨的劲头儿，看上去特别开心，比老师表扬还开心。我真的不明白下雨有什么好看，直到后来长大无意间我从书上看到一句话，下雨的天气对有些人来说是浪漫。原来，下雨真的会有人觉得那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看雨落雨停，听雨声风声。
叶晓龙给我讲笑话的时候，他自己从来不笑，我却忍不住的笑。我说我最爱停他的讲笑话，演小品，他说他最爱看逗我笑的样子。
那时候，我挺爱说话，话挺多的，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叶晓龙，比如他折给我的柳树枝栽到院子浇水后并没有种活，他还会折校园里又大又红的花儿，他不知道那叫什么花儿，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花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月季花，每个月都会开，开的又大又红。我给他说我想学骑自行车，他说他早学会了骑自行车，学会骑自行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说他怎么学会的，他说他一学就学会了。我说我怎么学也学不会。他不相信的看我，看我半天说，李丹宁，我终于有一项比你能了，能超过你了。我说什么意思，他说你学习好啊，我学习没你好。
在学校里，人和人能比赛好学生，就是学习成绩，学习成绩好，就是好学生，将来就是人生赢家，学习成绩不好，就是坏学生，将来就是一事无成。我说我学习并不好，我才考班里二十名。叶晓龙安慰我说他想考二十名还考不上呢。那是当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会比谁差，只会比谁比谁好。
我当然不会和叶晓龙比，我只会和学习成绩排在我前面的同学比。我不是看不起他，我只是觉得这样我才能进步，才有进取心。
我说你很聪明，一看就比我聪明，就是不用心学习。叶晓龙说我一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脑袋就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笑笑。
叶晓龙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回家过年啦，回家吃饺子啦。不管阴天下雨，不管放学还是放假，每天下午五点半下学的时候，他都会像唱歌一样站起来收拾好书包往桌子上一放，等着放学铃声倒计时完毕喊一嗓子回家过年啦，回家吃饺子啦。他刚说完，放学铃声就响了。好像老北京的那种叫卖声磨剪子咯，锵菜刀喽！就像唱歌一样特别动听。我特别喜欢听他扯这一嗓子，他一扯嗓子喊，我才觉得真的下学回家了，好像真的放假了，真的回家就吃到饺子。
叶晓龙天天都是这样喊，就这样从春天喊到冬天，喊到回家过年，喊到回家过年吃饺子。那时候，我总觉得叶晓龙天天喊吃饺子，他就吃不够吗，吃不腻吗？那时候，只有改善生活或者过年大团圆的时候才会吃一顿饺子，不像现在可以顿顿，天天吃饺子，也许他最爱吃的就是饺子吧，所以他才会每天不遗余力地喊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吃饺子。
我们那时的学校铃声还是人工打铃，学校的教导主任专门负责敲打铃声。叶晓龙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我真怀疑他天生脑子里就有一个表，总是不早不晚，总能摸点摸的那么准确，丝毫不差。本来大家都对放学回家没有任何欲望，经过叶晓龙一喊，一鼓动，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外跑，就像放出羊圈的一群羊羔，撒欢儿，蹦蹦跳跳。
叶小龙总是拿我爷爷的名字寻开心，每次我听见我都会拉长脸，比骂他还管用。他看见我不开心说，李丹宁，你别生气，下次我不这样了。他刚给我做完保证，趁我不在，又调侃我爷爷的名字。为此，我不让他再抄我的作业。这招很管用，直到他写作业写不出来憋不住要抄我的作业答案，主动和我认错。
我不搭理他，他却模仿牛群和冯巩的小品逗我开心，我实在忍受不了他模仿时滑稽的样子，就笑了。叶晓龙笑着说李丹宁，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让我抄一遍你的作业吧。说着，他就拿过去我的作业本照本宣科的抄写。
抄写作业的时候，还给我讲了一个笑话。他说李丹宁，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保证你听了哈哈大笑。我不说话，他一边抄写答案一边说小明写作业，但是他不会写，就抄他同桌的作业答案，一字不落地照抄，结果发作业的时候，谁的作业本都有，唯独没有他的作业本。我不解的问为什么，他还在抄，害怕我不让他抄，或者害怕我突然反悔，他说等他抄完再告诉我。
他抄完后，把我的作业本原封不动的放好摆到我的书桌正前方说，因为他抄作业的时候名字也抄成别人的了。我说就算照抄，也应该看清再抄，哪有这样的。叶晓龙一本正经地说照抄的那个人还以为名字也是作业题答案。我提醒叶晓龙说，你赶快检查一遍是不是把我的名字抄成你的名字，叶晓龙哈哈大笑说我可没他那么笨。
寒假终于在叶晓龙的千呼万唤中来了，放假那天，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发了厚厚两本寒假作业，数学和语文各一本。叶晓龙说李丹宁你先写作业，开学我还抄你的。我说你一道题也不做吗，看都不看一眼吗，叶晓龙说这不有你吗，我信你。
学校发奖状只发前五名，前五名奖品有日记本，红领巾，奖状。这些奖品我都不稀罕，只稀罕红领巾。因为红领巾是奖品里面价格最贵的，也是最难买到的，一条红领巾五块钱。我没钱买演草本，更没钱买红领巾。那时候，谁戴红领巾谁就代表无尚荣耀，最高的荣誉，满满自豪感，只有学习好的那些学生戴红领巾，还有能买得起红领巾的学生戴红领巾。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戴一条属于自己的红领巾。可是这个愿望，在我小学毕业也一直没有实现。
爸爸看了我的数学和语文卷子，没有骂我也没有批评我，而是说下次再接再励，不要再做错题，不要在犯马虎眼。不知道爸爸怎么了，要是换成以前，爸爸早就大吵大骂，拍着桌子说这么简单的题也算错，也犯马虎。
过年的习俗就是大年初一起五更，也就是大年初一五点就得起床拜年吃饺子。由于爷爷去世，爸爸就没起五更，但是依然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上去好不热闹，我就却冷冷清清。我心里说不上什么，却很不喜欢我家这么冷清，没有鞭炮声，家里不响鞭炮就像不是过年，少了点东西。之前，五更点鞭炮爸爸都是问躺在被窝里的我和妹妹起来点不点鞭炮。开始，我真害怕点炮，不是因为鞭炮的声音，而是害怕鞭炮会突然蹦到我身上，烧死自己。从小我的想象力就极其丰富，尤其是关于水啊，火啊，我特别害怕水和火，总担心一靠近它们就会被它们沾上，怎么赶都赶不跑，一不小心就会淹死烧死。距离我家不远的一处邻居，他家一个儿子就是去马甲河里游泳不小心淹死了。从那之后，我就对水有了阴影。即使不招惹它们，只要让它们抓到机会，它们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小孩儿。
爸爸让我们点炮，母亲不让我们点炮说万一烧着脸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嫁人。那时我对嫁人还没有任何概念，也没想过什么是嫁人，也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爸爸笑着说女孩子也得有胆量，不能畏手畏脚，将来还怎么嫁人，怎么当家做主。爸爸又说到嫁人，不过我们还是不懂，只知道爸爸说的后半句的意思。爸爸的意思是说胆量小不怕，胆量小可以通过锻炼变大，胆量大了就可以当家作主，以后在家里所有人面前发号施令说一不二，全家人都得听话。
我听爸爸这样一说，急忙穿上棉袄，走到院子，趁妈妈不注意，接过爸爸手里的火柴盒。推开火柴盒，挑出一根火柴头上包裹最多燃料的火柴，估摸着能一次性划着，往火柴盒上轻轻一划，拿着点燃的火柴棒撞着胆子去点鞭炮的起火线。爸爸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不用害怕，点着扔下就跑，胆子大点。我点着鞭炮，捂着耳朵去一边去了，心有余悸的看着鞭炮哗哗的响，还能看见白色的火花。鞭炮响完，爸爸看着眼前的一切说没那么吓人吧，好像点鞭炮的不是我而是爸爸，爸爸看上去特别自豪特别有成就感。
经过爸爸一说，再上自己亲身经历，回想一遍点鞭炮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害怕。我给我爸说以后过年过节点鞭炮的事儿包我身上了，爸爸笑着说慢慢你的胆子就大了，什么都不会怕了。这个时候，爸爸像是完成一种特殊使命。
我听着外面密密麻麻，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忽然感觉凄凉起来，说不上的凄凉。我问妈妈为什么不起五更天，妈妈说因为爷爷去世，爸爸要为爷爷守孝三年，三年之内都不能起五更天，也不能点鞭炮。我说为什么，妈妈说这是规矩，也就是孝道，如果还像之前那样放鞭炮起五更天，别人都会笑话。我说笑话什么，妈妈说笑话不孝顺。
那时，我并不懂什么叫孝道。我也从未想过有天我的父母会老去，更未想过一眨眼的功夫爷爷去世将近一年了。我说不出的难过，然而我比往常更迫切自己赶快长大，赶快长成一个大人，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给爸妈买好多东西。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那时，我总觉得长大是一件极其漫长又遥远的事情，仿佛需要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个世纪才会到来。
我对钱并没有什么概念，对穷没概念，对富更没什么概念。可能和自己身处的环境很大的关系。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是在农村，农村出生，农村长大，农村里结婚生子，在农村里老去，祖祖辈辈都离不开这个生和养的地方。
身边的人都穿一样的衣服，鞋子，只是有的家境殷实一些，能吃上肉，好像除了这些并没有什么优势。不过，我从不向往自己出生一个条件好的家庭，只是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常年在家里，放学回家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说话，好像他们在的时候，才有家的感觉，家里温馨又温暖的感觉。只不过，当时我并不懂我向往的生活就叫幸福，更不懂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曾经最渴望的热闹的有好吃好玩都过年一下冷清起来，超出我的想象，没什么可做的事情，爸妈也不让我们做出太多高兴的事情，整个过年都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完全和外面的过年相反。不知道是我家的冷清衬托的外面热闹，还是外面的热闹显得我家冷清。我总感觉这个年下就是为了纪念爷爷而过的，就是沉湎失去爷爷这个亲人的痛苦中而存在的，所以家里每个人都很小心翼翼，都不让自己看上去为年下的到来而激动，兴奋，喜悦。
家里没人敢说话，大声说一句也不行。当时，我还不懂爸爸失去爷爷的那种心情，现在我居然懂了。记得，爸爸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爷爷没了他的天就塌了。我听完就真的望着天看了好久好久，生怕爸爸口中说的天塌了，从那以后，我就没事喜欢看天，总担心天趁人不注意塌下来，尤其是在夜里沉睡的时候，所有我睡觉的时候从来不敢让自己睡的特别死特别沉。
天塌下来的时候，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告诉沉睡中的爸妈叫醒他们赶快往外跑，往外跑，以防被头顶上那个又粗又壮看起来沉的要命的房梁砸死，就算福大命大砸不死，也会被压死。
我等了很久，小心很久，却一直没有发现天有塌下来的痕迹。直到我某一天恍然大悟，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或者那根神经突然通了，我才明白父亲口中说的没了爷爷他的天就塌了。我真正明白这句话含义的时候是在我三十岁的第二个月。原来，爷爷对父亲来说就是天。我想起贾平凹概括父母与子女的那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那个年下过的，我觉得是迄今为止最为惨淡最为寒酸的一个年，没有欢声笑语，什么都没有。还有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就是债主上门要账。爸爸为给爷爷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欠了一屁股债，一年只靠小麦玉米那点种地钱根本没多少，连塞牙缝都不够。本来我想趁着寒假学骑自行车，因为这件事儿也搁浅了，从未出过大门一步。整天都是坐在床上，担心敲门声，担惊受怕，好像人家要来抢我家，好像土匪打家劫舍的感觉。也许土匪打家劫舍的心理活动就和我们全家人的心理活动一模一样。
为了省煤钱，一整个冬天我们都窝在床上，连手都懒得伸出来。
最搞笑的就是要债的人在外面一面大喊我爸的大名李峰，一面狂轰滥炸，使劲敲门。不是我们不给他们开门，也不是故意躲避不还钱，实在是没钱，就算让他们进来也是空手而归。一个接一个的来，一个接一个的走，来了走，走了来，就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此起彼伏，永不停歇。也不知道他们是商量好的还是凑巧碰上，一天下来我家的大门不知要忍受多少冷言冷语，“挨打”。最后，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们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他们能透过铁门，院子，屋门听到我们的一丁点动静，识破我们的“空城计”，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时，我们才敢大口喘一口气。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坐着，也不知道坐什么，仿佛我们就是为了听上门要债的敲门声和咒骂声。
这些还不够爸爸发愁，爸爸要发愁我们的来年学费问题。虽然学费不像现在这么昂贵，但对我们家来说能拿出一分钱，那也得东拼西凑半天。为此，爸爸自嘲的说要是我会屙钱能像屙屎那样就好了。我还当真了，说要是那样，谁还会拿，臭也能臭死。爸爸说一看你就是小孩子，钱是世上最臭最脏的东西，也是世上救人救命的东西。后来我从书里明白父亲说的这句话，把钱视作粪土的都是清高，凡是钱都是有铜臭味的。
家里穷成那样，爸爸也没说让我将来做一个有钱人，我也从未想过将来做一个有钱人，更没有把做有钱人当成自己的人生志向。我真不知道小时候我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么多没有钱的苦和遭受的白眼，冷嘲热讽，我怎么就没想过将来当有钱人呢，哪怕当一天有钱人也可以啊，可我真的没想过。也许，在我骨子里血液里真的没把钱当成一回事吧。就像书里说的不能做金钱的奴隶，不能让金钱主宰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应该人如何主宰金钱，如何把金钱踩在脚下，视为粪土，如何驾驭金钱。
家里没有电，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成了名副其实的摆设，电灯也是摆设。整个家笼罩在黑暗的世界，只有蜡烛能带给我们一点点光明，也只有蜡烛能让我们看到一点点希望，也不知道那种希望是什么希望，也许这种希望是不管再难再苦都会过去的，都会走过去。蜡烛还让我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更是让我们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暖洋洋。我可以拍着胸脯说，那一年是最苦的一个年下，却是我们全家人一条心最近最紧最暖的一年。我也说不出什么，我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说，一句话也不用说，我们就能懂彼此，就能从彼此身上取暖。以致后来，我才知道世上有抱团取暖这个词，我觉得这个词用在当年的我们再合适不过。我们并没有抱怨，一句抱怨没有，我和妹妹就算没有穿上过年新衣服，就算没有出过家门，就算我们没有点一次鞭炮，可我们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忧，因为我们的父母就在我们身边，他们紧紧的和我们在一起，只要他们在我们身边，我们什么都不怕了。那时，我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因为我只有那一次和父母距离这么近，和他们靠的这么近。我感觉有爸妈的地方就是家，不管这个家穷什么样子，不管这个家将来如何，也不管这个家能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和妹妹却是知足的，心满意足。
换成往常，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爸妈，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他们一次。很小我就明白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也许，这就是父母的魅力，这就是家的真谛。世上什么都能买到，唯独买不到温暖，买不到父母给的温暖安心的港湾，而这个地方就是家，只有在家里，才可以尽情第做自己，想怎么样就怎样，想不怎么样就不怎么样，完全由着自己来，只要不做杀人犯火，就是把屋顶掀翻天，也不会被赶出家门。
不知不觉就到了初三走亲戚的日子。每逢初三，妈妈都会带着一家人去姥姥家拜年，爸爸也会跟着去。这个过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诸事不顺。妈妈没有去姥姥家，我们都没去。妈妈说现在外面风声太紧，等过了上门要债的风头再回去。我和妹妹都是很失望没有去姥姥家，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我们盼望去姥姥家是有私心的，只有到姥姥家我们才能吃上一顿好饭，才能吃到我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尤其是方便面。我和妹妹最喜欢是方便面，姥姥家常备的就是方便面。只有我们去了姥姥家后，姥姥才会给我们泡一次方便面。
妈妈知道我们喜欢吃方便面，很是不理解。她说方便面和面条有什么区别，都是面条，无非方便面是用热水泡开的，可以放调料，其他的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和妹妹却不那样认为，我觉得方便面和面条还是没办法相比，虽然同是面条，但是方便面不放调料也很好吃，味道也很鲜美。妈妈总说我们的嘴被养的馋了叼了，事儿也多了，她们像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能吃上一口黄窝窝头都是天大的福分。
我总觉得妈妈和爸爸说的有点过分，直到有次中午我去小学同学李子君家找她上学，李子君吃不完饭非要倒掉，被她妈妈数落一番。我在一旁有幸听到，才知道妈妈爸爸说他们小时候经常吃不上饭，吃不饱饭，更吃不好饭。
李子君妈妈在一旁数落李子君浪费粮食，不懂粮食来之不易，李子君妈妈一边训斥李子君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艰难，经常挨饿，因为吃饱饭还差点被家里人卖了，说是饭量太大，家里实在供应不起。李子君妈妈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她小时候连黄窝窝头都吃不上，吃的都是猪食，像什么红薯渣，红薯渣做成的窝窝头。李子君见她妈妈哭了，才把剩下的饭吃的干干净净。那时，我才知道我们要比他们那个年代同龄孩子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真是应了妈妈那句话，我们家已经穷的揭不开锅，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就像闹饥荒。如此严峻的形势，爸爸毫不含糊的告诉我们说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能不能打赢，就看天意，看老天赏不赏他这口饭。爸爸乐观地说天无绝人之路，他不相信老天就这样不给他活路，把他一个大活人活活饿死憋死。
虽然我和妹妹什么都不懂，也意识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和妹妹都知道我们要乖，要听话，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烦恼，任何后顾之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