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装作不知情地道:“门外有一孝女为父鸣冤,误把老夫当作廷尉大人你了,老夫只好代为转交。”
说着,将玉佩和麻纸递给吴公。又装作不经意地道:“这书信,小女说是她父亲友人所写,这玉佩,这玉佩好像很眼熟……”
“有冤情就说冤情,送来块玉佩是想干嘛?”吴公埋怨道。比起玉佩,此时他更在意丞相周勃的安危。再说,此前廷尉府就已收到同类为父鸣冤的书信,没想到还闹到丞相身上,他不用看也猜到小女就是淳于意的女儿。
“恐怕这玉佩不那么简单,”周勃有意地旁敲侧引道,“廷尉大人还得认真对待,切不可置之不理,否则老夫无法给小女交代啊!”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又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小女还让老夫把原话转告你,说是写信的人,也就是玉佩的主人说让你把这信交给当今陛下。”
“这倒好,我这廷尉还听他们使唤了。”吴公呵呵笑着自嘲道,引周勃进里屋商谈。
周勃走后,吴公打开麻纸一看,同样吃了一惊。翌日,他起了个大早,在早朝前匆匆赶到皇宫,将麻纸和玉佩呈送给扶苏。
扶苏见了玉佩,记得那是他父皇一直带在身上的饰物,又打开麻纸仔细看了一篇,对吴公道:“朕也想过废除肉刑之事,早朝让大家都谈谈意见吧!”
早朝依序呈报事项时,吴公将淳于意案的来龙去脉大略说了一遍,然后抛出了废除肉刑之提议,“犯了罪该受罚,这没话可说。可是,受刑罚也应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该让他们重新做人才是。现在,惩办一个犯人,不是在他的脸上刺字,就是残害他的肢体,这样的刑罚能让人受罚后为善吗?臣认为如今天下太平,用残害身体的方式来惩罚犯人已不相适了。臣建议对于像淳于意这种非罪恶滔天的犯人,可以选择拘禁服苦役,或者打板子的方式给予惩罚。”
对于吴公的提议,反对和赞同的都大有人在,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反对的官员认为:刑罚在惩办罪犯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告诫他人要遵规守法,不要越雷池犯错。如果刑罚的后果过轻,不能让受罚的人害怕,那么他们就会更加大胆起来,继续犯同样的错误,甚至变本加厉,无恶不作。这样一来,刑罚也就起不到警醒他人的作用。这样的刑罚,如同虚设。
支持的一方认为过重的刑罚适得其反:一个人如果本就没有干坏事的本意,像淳于意那样,犯错完全是因为过失,或者只是有一些小偷小摸的坏行为,对他们施以黥刑或劓刑、刖刑,无异于毁了他们的余生。试问,脸上被刺上字或割去鼻子的刑犯,怎么可能再回到家乡继续正常的生活?那些四肢健全,被刺字、割鼻的刑犯羞于回家,只能四处为寇,靠抢掠来维持生存。而那些被砍去腿脚的人,即便回到家里,也只能成为家人和国家的负担。这样的刑罚难道能够让人向善,让整个国家向善吗?
此外,支持的一方还认为反对的官员故意混淆概念,废除肉刑并不是废除刑罚,只是废除掉像刺字这样终身留下印记,或者残害肢体这样对个人、国家百害而无一利的刑罚方式,改为其他的刑罚方式而已。废除掉肉刑后,只要采用其它适当的刑罚方式,同样能够起到惩前毖后的作用,而且还能治病救人。
最后,双方把争议集中到废除肉刑后,该采用什么样的刑罚方式代替上来。在这一点上,反对的一方和支持的一方都认可用打板子来代替现在的肉刑,一来打板子打的是屁股,不会残害人的机体,过段时间自然就康复了;二来打板子比起服苦役之类的惩罚,因为有切肤之痛,所以更让人害怕,具有一定的威慑性。
不过,双方对于各种罪行该打多少板子的分歧较大。
反对的一方认为原来判处砍腿脚的,至少得改为打八百板子以上;原来判处割鼻的改为打五百板子以上;原来判处刺字的,至少得三百板子以上,才能真正起到惩罚和威慑作用。
支持的一方认为板子的数量不宜过多。否则,那些身体虚弱的犯人,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就算不死也得残废。这样一来,反而加重了刑罚。
扶苏综合了双方的观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从今日起,把肉刑改为打板子。原来判处砍腿脚的,改为打五百板子;原来判处割鼻的,改为打三百板子;原来判处刺字的,改为打一百板子。
退朝后,拟定好的诏书被立即分发给各路白衣信使,马不停蹄地送往全国各地张榜公告。
诏书写道: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过为善,而道无繇至,朕甚伶之!夫刑至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诏令送到临淄时,已是三日之后。赵政得知好消息,与仓公的老友们聚在一起好生庆祝一番。
仓公在长安挨了一百板子,留下来三个月养伤康复后,在小女儿缇萦的陪同下回到了临淄家乡。
大家都为缇萦救父的事迹感动,都认为是缇萦的孝心感动了皇帝,感动了上天,争先口口相传。民间有人写诗赞道: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
太仓令有罪,就递长安城。
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
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
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
圣秦慈悲帝,恻然感至情。
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
缇萦上书救父的孝行,万古流芳,成为后世孝道的典范。
缇萦与仓公回到临淄时,赵政一行已离开临淄,向东往大海方向行走,继续他们的微服私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