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赶到齐国,与齐王田儋合兵后,只带上数名护卫,就匆匆渡过了黄河。
虽然部将都觉得范增是项羽的谋士,接待他的造访不妥,建议干脆将他杀掉,韩信却每晚设宴款待,白天还带他到各营寨巡视。这让范增对达成此行目的愈加自信。
每到一处,范增无不感受到秦军军纪严明,将士训练有素,士气高涨。这样的军队怎能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心中不免惋惜当年没有重用韩信。
可是,一连三天,韩信都只与他叙旧,只字不提战事,完全把他当成是故友造访,又让他琢磨不透。
范增心想,像韩信这等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来意,但话说回来,背叛君主这等事总不算光彩,应该给韩信一些时间,因此几次到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尽快找机会。他寻思着白天基本上都是跟随韩信到各地巡视,实在不便提及,倒是晚宴前的空档时间比较合适。
于是,在与韩信驱马返回营寨时,范增找准时机,对韩信道:“韩老弟,老夫来了有些时日,多有打扰,实在多谢老弟念旧情,热情款待。”顿了一下,轻拍着胸口,略带感伤道:“咱俩也算得上忘年之交,只是……这人老了,心里啊,装的旧事,就想找人唠叨唠叨……”
“先生客气了。”韩信顿了一会,客气道:“如果先生不见外的话,请先生一同到中军大帐相叙。”
中军大帐是军机要地,一般不会让无关人员进出。韩信让他到中军大帐叙旧,看来事情已成功了一半。
中军大帐内,范增好奇的浏览着各式摆饰,来到一块地形图前,凑近端详了一番,有意无意的问道:“韩弟,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楚国淮阴人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韩信。
“先生没有记错,”韩信有意略去了“楚国”两字,“韩信确是淮阴人。”
“嗯!是楚国人!”范增拍着脑袋,呵呵笑道:“看来老夫记性还不错。”
“先生开玩笑了,”韩信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现在天下已是一家,哪还有什么楚国人、秦国人?”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范增开玩笑似的道:“老夫可就是楚国的上国柱啊!”这么一说,两人都突然陷入沉默,气氛尴尬了起来。
过了片刻,范增刻意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开口打破沉默,“难道韩弟就不想知道老夫为何而来吗?”
未等韩信开口,范增就自问自答,略带责备的语气道:“楚人都痛恨秦人,无不盼着复立楚国。韩将军既然是楚国人,为何还要助纣为虐呢?老夫此来,正是为了让将军背弃暴秦,与项王同仇敌忾,联合起来一起行动。”
“我想韩将军也希望这样吧,否则当年也不会投到项王旗下,与老夫有缘相识。”范增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当年老夫未能留住将军你……”
“韩信不才,承蒙先生看得起。”韩信耸了耸肩,沉下声道:“只是……韩信奉事项王多年,不过是个仓管,没有人在意我,也没有人会用我的计谋,所以才离开楚国,归附朝廷。”
“老夫知道将军志存高远,不敢请将军重回楚军,这只怪项王不识才,错失了将军。”范增皱了皱眉,道:“但老夫觉得以将军的才干和抱负,既然已拥有了北方的土地,实在没必要继续做人家的臣子,不如自立为北方王,与项王三分天下。”
“先生此言差矣,君臣岂是儿戏。”韩信连忙摇头,道:“实话说,要不是始皇陛下授我大将军印,让我率数万之众,赐给我千金,分给我宅府,而且对我言听计从,哪有我今天的成就。始皇陛下如此亲近、信任我,我怎能……背信弃义?还请替我辞谢项王的美意!”
“韩将军有情有义让人敬佩,但不妨再听老夫一言。”见韩信不为心动,范增不依不饶的道:“暴君高鼻长目,面相刚烈,有求于人时虚心诚恳,一旦被冒犯却变得残暴无情。他这样对你,只不过是想利用将军的才能而已。兵无常胜,万一将军打了败战,将军觉得暴君会不责怪你吗?就算打了胜仗,将军居臣子之位,却有震主之功,名高天下,将军觉得暴君还能容你吗?俗语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还请将军三思。”说完,长长吁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三分天下?自立为王?韩信不敢说未曾想过,这也是他没有立即南下的个中缘由。范增的话让他更加动摇,举棋不定。
但回头一想,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妾,老母也早死了,倒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从关中跟来的将士则不同,大都世代居住在秦地,家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哪能像他一样说反就反?
韩信顾虑重重。一方面,他想多打胜仗,报始皇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己功劳过大,赵政会对他心存疑虑。
算了,取了齐国,当了齐王,就可以远远躲着始皇了。韩信咽了一口唾沫,恢复了明朗的神色,道:“先生不必再说了,韩信是不会背叛朝廷的。”
“将军……”范增不愿放弃。
“先生不必再说了,韩信是不会背叛始皇陛下的。”韩信不由分说的打断道。
范增只好耸耸肩,撇着嘴作罢。
当晚,晚宴如常进行。整个晚宴,范增的话一直萦绕在韩信的脑海里。韩信草草结束晚宴,连夜将范增送上了渡船。
送走范增,望着小船摇摇曳曳漂向对岸,隐没在夜幕中,一股莫名的难受涌上心头。韩信像泄了气的气球,在岸边驻足良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大帐休息。
不久,咸阳的快马带来了始皇帝的旨意,催促韩信尽快南下,以便策应荥阳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