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经下狱一事后,虽然赵政照常以礼相待,但他从此对国事缄默,丞相一职也就名存实亡。
扶苏登基后,希望他继任丞相辅助自己,张良以年事已高推辞,向扶苏举荐了陈平。
第二年,张良在郁郁中病逝,谥号文终侯。
扶苏于是任陈平为左丞相,又依赵政的意见,任周勃为右丞相,各赐给黄金二千斤,食邑一万户。
周勃原是太尉,手握天下兵马,又有解白登山之围、削平异性王叛乱的大功,赵政退位后,担心周勃居功自傲,仗着手中的兵权恣意乱为,便名义上升周勃为丞相,实则夺下他手中的兵权。
周勃本就是一粗人莽汉,哪懂得其中之道,果然以为是因自己功大而高升为丞相,常常趾高气扬,将当年还是太子的扶苏被匈奴三十万大军围困在白登山,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冒死驰援解围一事挂在嘴边。
登上皇位的扶苏依旧十分恭谦,对大小官臣都处处以礼相待。每次上朝时,如果有郎官在路上呈报奏书,他都要停下马车下来接见。
郞官是皇帝的侍从官,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也有随时备皇帝顾问差遣的,是九卿之一郞中令的属官。
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了获得晋升的机会,他们常常利用自己接近皇帝的便利,上书阐述自己的政见。
在朝台上,扶苏往往做一位专注的倾听者,悉心听取大家的意见。每次退朝后,他都会目送陈平、周勃等众大臣离去,方才退回后室。
这让周勃更加洋洋得意,每次走出朝堂时,他总是大腹便便地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久而久之,引得部分遵从君臣之道,强调等级名分的朝臣不满,甚至到了看不惯的地步。
中郞袁盎生性耿直,早就对周勃不满,实在忍无可忍,在扶苏准备转身退回后室时,他当即拦路下跪扣首道:“陛下,臣袁盎有事禀报!”
中郎是郞官的一种,主要担任皇帝的侍卫和随从。
在皇帝上朝时,个别中郞会站立在朝台的两旁进行护卫,也就是俗称的御前“带刀侍卫”。一般由那些被皇帝认为可靠的忠臣,或者他们的后代担任。
作为皇帝近侍官的中郞,有更多的时间私下接触皇帝,极少会在朝台上进行奏报。袁盎的下跪来得唐突,扶苏怔了一下,方才客气地道:“袁中郞有何事禀报,请起身讲吧!”
“陛下认为右丞相是怎样的人?”袁盎扣着头高声道,并没有起身来。
“丞相是匡扶社稷之臣。”扶苏道。
“臣不这样认为,”袁盎依旧跪着,抬起头道,“丞相只是有功之臣而已,不能被称为社稷之臣。社稷之臣应该以帮助陛下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为陛下分忧为己任,而右丞相上任后,对国家毫无建树,私底下又肆意乱为。”
“周勃就是一个莽汉武夫,”袁盎越加激动,直呼周勃之名,“当年他身为大将军,替朝廷攻打叛乱的诸侯王,抵御入侵的匈奴军,都是他应尽之责。他能够立下战功,也只是顺势而为而已,主要还是依靠了强大的国家实力,这样看来,他这个有功之臣也算过誉了。”
袁盎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绷紧的脸颊稍显放松,“周勃却因此自以为是,居功自傲,骄横跋扈,目中无主。臣私下里认为自古君臣有别,上下不同,国家方可政通人和、长治久安,陛下不必对他这样谦虚礼让。”
“嗯,袁中郎起身吧!”扶苏早有同感,对袁盎的说法表示赞同。
三天后,群臣上朝时,扶苏变得威严起来。他正襟危坐,依序听取各部的奏折,不时提出质问,对于所奏内容欠妥当的,毫不客气地当场指出。
“这……”周勃被问得哑口无言,扶苏对他所奏之事一概否定。
如同长辈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晚辈的顶撞,周勃气急败坏,在宦官赵谈宣布退朝时,突然开口道:“陛下,臣有话留下来与陛下单独说。”
话音一落,满朝文武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被硬生生地绷起来,朝台上下陷入恶战前般的静默。这简直是公开的挑衅,对君王的大不敬,即便是发生在赵政继承王位的初期,十三岁的赵政也会怒目圆瞪,但扶苏却不缓不急地回道:“自古天子不能有私语,周丞相有事禀报,尽管在朝堂上说吧。”
扶苏的回应出人意表,既回绝了周勃的无礼要求,又不失体面,有四两拨千斤之妙,妙不可言,让周勃完全懵逼。他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好匆匆退朝了事。
经过此事之后,周勃也开始对看似仁慈懦弱的扶苏产生了敬畏。扶苏不断从中学习,进步非常大,在朝台上的质问越来越频繁,虽然依旧轻言细语,却句句掷地有声,大臣们对他越来越敬畏。
不可否认,周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武将,他敢打敢拼、果断多谋,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中,敏锐地把握消纵即逝的机会,在平定楚沛乱局,削平异性王叛乱,以及抵御匈奴入侵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在丞相这一职位上,由于本身目不识丁,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始终不明不白,糊里糊涂,更不说有什么治国良策了。
扶苏一直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虽然碍于父皇赵政的情面,不得不任由周勃这样的功臣元老在朝中继续滥竽充数下去,但自登基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求才若渴。在听说河南郡治理有方,社会安定,时称天下第一郡后,立即擢升河南郡守吴公为廷尉。
河南郡原称三川郡,郡治洛阳,属此前介绍过的大秦三十六郡之一。
随着大秦帝国军队的南下及北击匈奴,三十六郡逐渐增加为四十六郡,而各郡不同时期会有所拆并,郡名及辖区也会有所变化。
四十六郡包括由内史直管的咸阳、长安等地区,类似如今的直辖市,以及辽东郡、九原郡、云中郡、辽西郡、上郡、太原郡、巨鹿郡、胶东郡、邯郸郡、琅琊郡、北地郡、东海郡、陇西郡、南阳郡、汉中郡、九江郡、会稽郡、南郡、衡山郡、蜀郡、巴郡、黔中郡、长沙郡、闽中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右北平郡、渔阳郡、广阳郡、上谷郡、代郡、雁门郡、常山郡、济北郡、临淄郡、河东郡、河内郡、东郡、薛郡、河南郡、砀郡、颖川郡、陈郡、泗水郡。
廷尉吴公趁机向扶苏举荐他最看重的下属贾谊。
贾谊是土生土长的河南郡洛阳人,师从荀子的学生张苍。贾谊十八岁时就能熟诵《诗》、《书》,博通诸子百家之言,而名声远播。河南郡守吴公便将其召致门下,对他委以重任。正是在贾谊的辅佐下,吴公治理的河南郡取得了卓著的成绩。
扶苏对贾谊的事迹非常惊讶,立即下令征召他进朝,委以博士之职。
博士,顾名思义博学多才之士,系掌管书籍文典、通晓史事的官职,属散官之列,无实际职务,官秩六百石,主要授予那些学识渊博、学问高深的人。他们的角色,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皇帝的顾问,负责给皇帝建言献策。
博士之职始于战国时期,由于有着现实的需要,各国国君都非常重视博士的任用。在统一六国期间,始皇帝最多时拥有多达七十人的庞大博士团,为各国之最。
如今的博士员额远没有那么多,一般只有十人。此时的贾谊才满二十一岁,就跻身十大博士之列,成为大秦历史上最年轻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