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战正酣,几人玩拖拉机纸牌游戏决定谁喝酒,轮流坐庄,酒越下越快,两箱千岛湖很快见了底,到第三箱的时候速度就慢了下来,等到第四箱的时候基本就下不动了,这是都喝得差不多了,只要酒一喝多,基本就没有话不多的,一群单身狗喝多了能聊什么呢,有人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聊女人,此言差矣,其实喝多了以后什么都有可能说,这主要取决于你到底多到什么程度,比如有次高尚喝断片,与人纵谈今古,从三皇五帝一路侃到法国大革命,生生把人给侃晕了,而胖子有次也是喝断片,据扶他回家的纯良回忆,那天晚上胖子口气很大,就差说中国下一任***就是他了,因此酒后吐真言纯属扯淡,酒后扯犊子吹牛逼倒是经常的事。
喝着喝着,胖子突然来了一句:“你说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大家皆是一愣,一时无人回答,主要实在是拿不准胖子说的这个她究竟指的是哪个,毕竟他爱过的不是一个两个,胖子又絮絮叨叨了几句后大家才听明白,原来说的还是现在这个相亲对象,高尚小心翼翼问道:“你说她为什么非得喜欢你呢?”
胖子醉眼迷离,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自顾自说:“她明明说她喜欢暖男的,我难道不暖吗?”
看着胖子怀胎十月的肚子,沉默了下,高尚还是没忍住毒舌:“暖男不暖男我不太清楚,但我看你挺像个热狗的,应该也不冷。”
你要说高尚是成心的吗,那还真是,不过不止他一个人,这几个都是这副德行,从不知宽慰为何物,往伤口上撒盐倒是一个比一个精通,要说他们是刻薄吗,也不见得,大抵是习惯了借着插科打诨来冲淡悲伤的情绪,不然一群大老爷们要是悲伤逆流成河了,你说那叫什么事。
King也慢条斯理的说:“你狗日的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人家不喜欢你那才是慧眼如炬,所谓暖男,指的是细致体贴会做饭会照顾人的男生,比如说我。”
King总一说话,大舅哥想都没想就“呸”了出来,:“真不要脸,暖男肯定轮不上你,渣男倒是一点不假。”
胖子懒得搭理他们,看看看手里夹着的烟,又看了眼杯子里的酒,叹道:“等她拿过我手里的烟,我就不会再抽了,等她拿过我杯中的酒,我就不会再喝了。”
高尚说:“我懂你意思了,你直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戒烟戒酒不就完了,整那些没用的干啥玩意。”
胖子:“你他妈的。”
不得不说今晚的胖子与往常不大一样,搁平常被这样揶揄后早就回击或者直接用酒往死里灌对方了,这会说了这句后居然又没了动静,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长吁短叹,看样子应该是动了胎气了。
摸了几下肚子后胖子又说:“如果当初我能对她好一点而不是见异思迁,说不定现在就是花好月圆。”
大伙都很诧异,因为胖子和这个相亲对象之间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胖子对她可说是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差点没把自己给搞破产,抛开钱的方面不提,平日里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女生不接受他的好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说胖子对她不好,这要是还不够好,那恐怕只能拿她当祖宗给供起来了,更何况,见异思迁又是哪门子的事情啊。
不曾想大家又误会了,等胖子又多说了几句后大家才又明白过来,敢情胖子说的这个她已经是另一个她而不是相亲认识这个她,没有人规定过男人这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她,但不得不说胖子这厮的她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她叫雪梨,冰糖雪梨的那个雪梨,这姑娘怎么说呢,我们评价一个女孩子一般都从长相开始说起,雪梨长得就是很普通那种,跟漂亮没关系,说多丑那倒也没有,性格倒是不错,话不多,有些内向,雪梨和胖子在一个地方上班,雪梨刚进之时,胖子已经混成了那里的一个小头目,雪梨妹妹刚好被分配到了胖子手下,这种工厂里女人不多,女孩子就更少,因此胖子对雪梨很是照顾,这么一来二去的俩人就混熟了,熟了以后对雪梨就更是殷勤,我们必须明白一点,这世上的男生对女生好,不能说都是想泡这个女生,但绝对都是有目的性存在的,毫无缘由的对一个人好,说出来谁信啊。
胖子当然也是有目的的,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差不多就是怜香惜玉照顾女生那种心思,后来相处的久了,难免有些日久生情,心里的小鹿开始乱撞,还真别说,雪梨对胖子很明显也是很有好感的,平日里很关注胖子,胖子有什么爱好打听的清清楚楚,没事给胖子送些小礼物,有次胖子感冒咳嗽了雪梨还亲手给他炖了冰糖雪梨汤送过去说是润肺,后来胖子自己都说,凭心而论,雪梨是对他最好的一个姑娘,胖子甚至动过娶她的念头不止一次,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被胖子自己弄丢了。
这事吧是这么一回事,雪梨有个姐姐叫冰糖的,有次雪梨约胖子一起吃饭,带上了她姐姐,结果胖子一见冰糖误终生,据胖子后来回忆所说:
“我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其他所有的女孩子都失去颜色,就那么一眼,我就觉得入了迷。”
真难为胖子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我们都清楚的知道,所谓一眼着迷,无非是见色起意,但既然对上了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此胖子不想当雪梨的丈夫,只想当雪梨的姐夫。就这样,雪梨还没来得及正式表白心意,就已经心灰意冷,而胖子同样没来得及表白心意,就换了要表白的对象。
你要说胖子渣吧,那倒也不能算他冤枉,可惜美色总容易让人冲昏头脑,这冰糖跟雪梨虽是姐妹,但俩人往那一站,外貌气质确实差了很多,另外冰糖这人我见过几回,确实有种独特的吸引男生的危险魅力,我估摸着大部分男人见了她俩,恐怕都会优先选择冰糖,这没办法,爱美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可惜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人之常情,往往也是人之常悲。
比如胖子,直到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当时他还没预料到未来,只是忽然迷恋上了一个漂亮姑娘,他开始疯狂追求冰糖,经历了诸多前奏的铺垫后,这天晚上终于要发起总攻,临去前抱着一大捧玫瑰的胖子得意的跟高尚说:“脱单大业,在此一举,此行,不成功,便成功。”
高尚冷笑:“失败了可千万不要叫我喝酒。”
高尚本来只是习惯性的一句打击嘲讽,不料却一语成谶,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胖子和高尚俩人喝了三瓶白酒,第二天吐得腰都直不起来的高尚说:“真的,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预言你成功。”
对于胖子而言,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临失败,当时虽是难过,但很快就过去了,对于冰糖而言,这不过是又一次拒绝了一个男孩而已,而这个故事里,最难过的人还是雪梨,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姐,这情节几乎跟电视剧一样狗血,但还真别不信,这其实不算什么,生活有的时候,比电视剧还要狗血的多。
后来的胖子和雪梨基本没有了交集,也很少提起和冰糖雪梨姐妹的事情,直到这个酩酊的夜晚,他才终于流泪说,是我错了,还好我错了,她那么好的女孩子,我哪里配得起她的喜欢呢。
也直到这个时候大伙明白过来,胖子喝醉了。
当然,这里的醉并不是那种失去理智烂醉如泥,而是一种半醉半醒半朦胧的状态,也只有这样恰到好处的醉意,才最容易勾起人们平日里深埋着不愿轻易吐露的心事,然后,也不知道是被胖子的故事触动了心情,还是也想借着酒意倾诉一下,这个原本借酒消愁的夜晚,也成了一个追忆过往憾事的夜晚。
第二个开口的是king总,King总那点破事几乎每次喝多都要拿出来晾晾,大家听多了以后,知道的不比当事人King总少,甚至还能帮King总补充一些他遗漏了的细节,实在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于是异口同声:“我们不想听你的故事,但誓死捍卫你表达的权利。”
King总悻悻闭嘴,最后只好吟了句诗作为他的故事总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三个说话的是高尚,他装模作样的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满脸的唏嘘感慨,那神情,像极了一头正在装蒜的大尾巴狼,他说:“每次看见别人手牵手的时候,我常常能回忆起当年,我也是和现在一样,看着别人手牵手。”
大家都习惯了他的不着四六,也从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对感情的真实态度,没有人会真正没心没肺对感情无动于衷,无非有些人比较能装罢了,大家对此表达了最深刻的鄙视。
下一个是大舅哥,他刚说了没几句就不说了,这倒不是大家不让他说,他是真喝多了,倒头就睡了,真是太弱了。
最后只剩下小兽还没吭声,大家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小兽,期待着这位能来点没听过的故事,小兽果然不负众望,醉醺醺的开口。
小兽在这个群体里是戏份不太多的一位,主要之前他一直在外地工作,比起高尚胖子等几乎天天厮混在一起的人来说自然出镜率就少了很多。
说起来小兽这哥们,长相可以说是相当秀气,有点男生女相的意思,另外小受的气质十分明显,因此他的兽原本是攻受的受,只是他自认为是总攻,非要大家喊他小攻,后来得知这俩词都是形容同性恋的,但大家小受都喊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口,只好改成了兽,反正都一个发音,想开点就无所谓了。
小兽的经历和King总很有些类似,学生时代很受女孩子欢迎,谈过不少次恋爱,而他后来也并没有像King总那样一胖毁所有,依然是个小可爱男生的形象,可入了社会之后不知怎地,桃花运说断就断的彻底,居然一段恋情都不再有,他算了好多次命也没整明白,只好认命,加入了单身大军的行列。
而他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故事,就发生在校园时代,当时他在学生中也是个很有名的人,这源于学校内组织的一次地震预演,当时好多学生都从楼上往下跑,挤来挤去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在楼上挤不下去,小兽冲下楼之后,冲着楼上的学生们大喊:“兄弟姐妹们不要着急,在下明教张无忌,若是信得过在下,你们就跳下来,我用乾坤大挪移接住你们!”
跳下来的一个没有,倒是有好多学生直接脱下鞋子袜子什么的扔了下来,砸的他抱头鼠窜。
经此一役,他也算是扬名立万,人一旦要是出了名,可能有好事不请自来,也可能有麻烦找上门来,不过这回好的坏的暂且不说,有几个妞倒是先找了过来,这时正是晚饭时间,小兽正和几个同学在食堂里吃饭,忽然几个女生直接过来坐在了他们桌上,哥几个顿时都有点懵,懵的偷眼一打量这几个女生,嘿你别说有俩长得还真可以,立时心情又有点小激动,这一下子屁股可有点坐不住了,人女孩一个还没开口呢,这几个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
轮到小兽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对面一女生笑吟吟说:“你就是明教张教主呀。”
小兽脸一红,讪讪说:“那都是胡闹的,当不得真。”
那女生又说:“你长得挺好看的呀。”
说着转头跟同行的几个女孩说:“你们觉得呢。”
另几个女孩的目光纷纷开始扫射小兽,瞬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而几个兄弟一看一群女生居然只关注这小子一个,也纷纷将杀人的目光投向小兽,这他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如果不是有女生在旁,直接就竖中指了。
那几个女生对小兽照了会x光后也纷纷点头说这小子挺秀气的,小兽听了这么多女生对自己的夸赞,一时也有点飘,义正辞严说:“你们可以说我长得好看,没有关系,但你们不可以说我朋友,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那几个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而小兽那几个哥们顿时打死他的心都有了,不过这么一闹,气氛轻松了很多,都是少年男女,没一会工夫就熟络起来,几个兄弟殷勤的帮妹子打饭,各自对各自看上的姑娘一波神侃,经过持续发展了一段时间后,除了小兽,还有俩兄弟也顺利勾搭上了妹子修成正果,小兽乾坤大挪移没接住人,但却帮人喜结了两段姻缘,也算佳话,可见这世上很多事,真是乱七八糟难说的紧。
而说回小兽,领头的那个女生才是真正对他感兴趣的,当然不排除她的小姐妹说不定心里也有点想法,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该让还是要让的,毕竟就算塑料姐妹也是姐妹嘛。
这女孩我记得名字叫路佳,是比小兽高一年级的学生,在学校里差不多是那种大姐头型的风云人物,听说学校里出了个活宝之后,本来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不想这一看看,直接看上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小兽和路佳差不多算是女追男的戏码,只不过不同于所谓女追男隔层纱,或者是千难万险修得同船,路佳追人追得十分霸气,当决定了要追小兽以后,她只是很简单的跟小兽说:“你是我的人了。”
然后她又面向全校学生宣布:“他是我的人了。”
路佳这一句话说了以后,学校里再也没有学生敢找小兽的麻烦,不过那时的小兽对于路佳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跟他以前认识的都不一样,很特别,两个人似朋友似恋人的相处了一段时间,而真正让小兽真正死心塌地的,还是在那个夏天。
那个时候已经是暑假,有一天,小兽忽然接到路佳的电话,说让他下楼,当小兽下去的时候,就看见刺眼的阳光下,一个穿着黑色T恤绑着马尾的女孩,正倚着一台黑色的机车,手里是一支燃着的细长女士香烟,街上人来人往,而她眼中空无一人,阳光炽烈,她比太阳更耀眼。
那一刻的小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妈的,好酷啊。”
他走上前去,说:“你还会抽烟呀。”
路佳笑了下,说:“怎么,很意外吗,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坏女孩?”
小兽摇摇头,很诚恳的说:“没有,我就感觉学姐你好酷。”
路佳跨上机车,一拍后座说:“走,带你去兜风。”
真是个拉风的女孩,小兽暗暗想,他本来是很害怕坐摩托车的,那天却鬼使神差的上了车,而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却需要用余生来怀念。
机车风驰电掣在这个城市里,一对少年男女静默无言,一个急刹过后,小兽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路佳,而揽住她腰身的那一刻,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少年人的幸福总是这么简单,一个拥抱就可以让人矢志不渝,那天他俩总算正式确立了关系,而路佳,也成了小兽最后一个女朋友。
小兽没有告诉我们他俩分手的原因,其实原因或许本就不重要,他终于还是和那个酷酷的女孩走散了,并且一直没有走出和她一起走过的路,再也不能接受别人。
多年以后再次提起,他眼里有淡淡泪光,缓缓说:“一直都是她照顾我,我也像个小孩一样的依赖她,可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后来我不愿意再喜欢谁,因为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很窝囊,怕别离怕遗憾,怕我爱的姑娘,最后成了照亮他人的白月光。”
残阳恋旧绮,相思故也艳,总是回忆往昔的人,说明现在过得并不幸福,但支撑很多人在漫长余生走下去的,往往就是回忆的力量。
不知何时,几人都和着醉意沉沉睡去,杯盘狼藉后,唯余一片默然。
高尚静静看着他的小伙伴们,皆有故人,皆有回忆,皆是遗憾,皆是惘然。
他轻声唱道:
怅然平生多憾事,寂寞逆旅寡欢颜,
掷往事,换酒钱,欲挽流光追少年。
前尘皆入梦,旧日一醉间
我矫情泛酸的臭毛病又犯了,高尚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