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快走几步,躬身一礼,“师娘!”
妇人笑着抬起了头,理了理从蓝布包头下滑落的碎发,看着他,亲切的说道:“九郎来了?”说着,往里面看了一眼,道,“死老头也不知在别扭什么,你来了这么多次都不肯见你。”
“死老婆子别乱说话啊。什么叫别扭?我这是遵守诺言!当初从琅琊回来之时,我就曾发过誓,不见琅琊王氏族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竹舍里传出来,随即一个身穿靛蓝色葛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看见王九郎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太不知好歹,为何要我破戒?”
王缙之面露喜色,得知他在这里之后,他****都来求见,都快有一个月了,今日终于肯见他了。快步走到他身边,跪了下来,行了大礼。起身之后,躬身说道:“见过叔祖,见过师父。”
“叔祖?师父?”中年男子吹着他嘴角的八字胡,没好气的说道,“叫师父吧。当初阿祖将我逐出琅琊王氏的时候,我就不姓王了。”
“师父!”
“哼!”男子没睬他,转身进了屋。王缙之立即脱了鞋,穿着袜子上了竹地板,进了屋,男子对他依旧不理不睬,鼻孔朝天。
王缙之嘴边的淡笑一直没有离开,恭敬的坐在他下首的席子上,双手安静的摆放着双膝上。
师娘捧了个托盘,小童端了食案走了进来,在两人面前各自放下。
“尝尝师娘今年清明时采的野茶,”说着,看了一眼上面坐着的男子,笑着道,“可是你师父亲手炒制的。”
“哼!”男子冷哼了一声。
“师娘,”王缙之双手奉上一个包袱,里面包着一个木盒,恭敬的说道,“用这个沏茶吧。”
师娘打开,双眼一亮,爱不释手的拿起木盒里装着的杯盏,“真是精美!”说着,看了一眼上面的男子,问道,“王初真,你说是不是?”
“我都说我不姓王,不姓王!”王初真气急败坏的大叫,看见她手里的茶具时,脸色稍霁,招了招手,小童便将木盒送了上去,他拿起看了看,问,“是你烧制的?”
王缙之点了点头,“辽西这里红土多,烧制起来比在琅琊时精美。”
“嗯,还不错,总算没白费我那些年的心血。”
“总共才得来两套,这一套便赠给师父。”
“嗯,总算你还有良心。”
看两人之间缓和了些,师娘一笑,带着小童退了下去。
“师父,我阿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沉默了半晌,王缙之问道。
“你个死娃子,我就知道你来辽西没有好事!从你踏进凤凰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你个死娃子就是要逼我破戒,让我不得好死,是不是?”
王缙之眼神黯了黯,却倔强的看着上面气急败坏的王初真。
王初真和他对视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前些日子去了邕州?”
王缙之点了点头。
“九郎,”王初真从他进门起第一次认真起来,“贾后干政,外戚专权,皇上……又是个痴儿,洛阳不久之后就会大乱。此次,司马楚开清水关,事实上也是洛阳那边的意思,几位王爷都开始动心思了。”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然,司马皇族气数未尽。你的那个赌约……未必会赢……”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半点不提刚才王九郎的那个问题。
王九郎沉吟了半响,抬起头来,看着他,“师父,我只有赢了赌约,才有可能成为族长,才能为我娘报仇!”
“唉……”王初真忽然有些疲惫的摇了摇手,“痴儿……也罢,辽西经你这么一搅和,百姓们也可多过几年安稳日子。与天下苍生而言,你也算是为你母亲积德!”
“师父……”
王初真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九郎,你的红鸾星动了……哈哈……九郎,你要吃苦头了……”
王缙之苦笑,有这样的师父吗?知道徒弟要吃苦,还笑得这么开心?
“好了好了……”王初真像是赶小狗一样,“走吧,走吧!以后也不要来,虽然你的琴艺日臻完美,可是天天听,也要腻。”
“可是,师父……”
“痴儿!为师已经说的太多,你想为师日后不得好死吗?”
“不敢!”
“还不快快离去!”
王缙之无奈起身,又行了大礼,才慢慢的退了出去。刚刚穿好木屐,师娘拿了一个小包袱塞给他,笑着道,“下次将那个小姑子带来给师娘看看。”
王缙之白净的脸皮透出可疑的粉红色,霎时如同三月桃花满园开放,春色满园,羞煞天下美人儿,“师娘……”
师娘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吧,下山时小心些。下次再来。”
“哼!”房屋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师娘笑着道,“莫要理你师父,他就这个臭脾气。其实你能来,他不知多欢喜。”后面的话是悄悄的说的。
王缙之笑着点了点头,行了一礼道:“九郎告辞!”
“嗯,去吧,小心些。”
见他走远,师娘转回屋,嗔道:“你这人,何时才能正经些?”
“夫人呐,你不知,这娃儿甚是固执!唉,有些东西知道的远比不知道的好。唉……”
“夫主,九郎那个赌能赢吗?”
“唉……阿祖向来喜欢玩这个,给这些孩子下什么三年之赌。琅琊王氏族长啊……”王初真眼中出现了朦胧,彷佛想起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