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九节
我以为自己的话足够圆滑，却低估了父亲对女儿的保护欲，他警觉的问：“你什么意思？”
我心一颤，生怕他看出我这点儿小心思。此时不能正面解释，越解释越容易解释不清。于是我提高调门儿，很无辜的大声反问：“您说我能什么意思啊？真逗。”我反咬一口，让他体验了一把窦娥冤。
他被我的气势唬住，不好再说，问我：“你身边有什么好的小伙子没有，给介绍介绍。”
我恐怕他是在试探我，借此机会澄清：“我身边的朋友都和我年纪相仿，不是结婚生子了，就是准备结婚生子。我和表妹虽是同辈人，但年龄差距还是有的，而且到了我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人，肯定也不入您的法眼。除非...除非...”我忽然想到，我们这个年纪还单身，又入任总法眼的除非是小富了。不过把小富介绍给我表妹，我能有什么好处？算了吧。
“除非什么？你倒说啊。”
“除非有年龄合适的青年才俊，不然也配不上我表妹。我多给您留留心吧。”
“你有女朋友没有。”
我说没有？那他也不会把闺女给我。再者自承没女友太丢人，刚说这种人不入任总法眼，我不能让自己对号入座。说有吧，妹子实在是滥竽充数。充数那位仁兄好歹有个竽，我这儿连人影都快见不着了。
任总见我吞吞吐吐，说我：“说个话那么费劲。”不再理我。
到了地方，早过了约定的吃饭时间。
任总不进去，不慌不忙的在车里抽起了烟。
老杨打了两次电话来催，说等着他开席，他佯装催促我：“加脚油门超那个车啊。”又对老杨说：“快了快了。”
我一向守时，老杨催得紧，我在一旁急得心突突跳。
又过了一会儿，任总看看表，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带我走进饭店。
一进房间，他立刻变了个样，喘着粗气大步流星来到老杨面前，握手说：“路上堵车，来晚了来晚了，太抱歉了！”完全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我惊异于他是怎么做到从好整以暇转变为着急忙慌的，不知情的人恨不得替他擦汗。
老杨满脸堆笑：“好饭不怕晚，任哥这么远赶过来，兄弟面上有光，再晚也没事！来，我给您介绍介绍。”
老杨指着一个人说：“这是规划局的余局长。”
这位戴眼镜谢顶的中年干部岿然不动，缓缓伸出手。任总躬身一把拉住，笑道：“您好您好！久仰久仰！老杨多次向我提起您，说您为人谦和正直，对您赞不绝口！我这个人特别爱交朋友，一听到哪个朋友可交，睡不着觉的想见面。我一直告诉老杨有机会请您去我会所里坐坐，说了多少回，没想到今天才见到，相见恨晚！”
余局长见任总郑重且客气，站起身来，十分高兴的打着官腔：“哪里。和任总一见如故。公务比较繁忙，你肯定能理解。我也早想和朋友们聚聚。”
老杨继续介绍旁边一个斯斯文文的人：“这位是米总，从南方过来的大老板，手里有多少个好几亿的大项目。这次来北方，第一个居然联系我，我受宠若惊呐。”
任总紧握着米总的手，深情款款的看着对方：“幸会幸会！贵姓米？是大书法家米芾的后代啊。了不起，了不起。”
米总谦虚道：“不敢不敢！祖谱上看是有些渊源，有辱先贤。”
老杨说：“任哥会所里很多名人真迹，少不了让大伙儿去欣赏欣赏。米总和任哥是做大事的人，以后你们多接触，喝喝茶聊聊天，轻轻松松就能聊出些大事情。你们干的事，只怕给兄弟分口汤喝，就够兄弟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啦。哈哈哈。”
老杨又简单介绍其余五六个人，只有于科长我曾经在会所见过，今天他是余局长的跟班。介绍到他时，任总说：“很高兴，第一次见！”
于科长本来已经露出了熟识般的微笑，一听任总不认得自己了，笑容变得有点僵：“您好。”
那天老杨带着任总介绍一圈儿，其余若非哪个机关的小头目，便是某个企业的小老板。时隔多年的今天，我对剩下那几位已没有了印象。
他们之间客套寒暄，把我晾在一边。
没人张罗我，我站在那里傻傻的，只好就近坐下。
我左边是米总，他一心听着老杨说话，没注意到我。右边是余局长，见我坐下，点头冲我笑了笑，笑得有些诡秘。
我报以一笑——总算有个人发现我的存在。
等老杨介绍一圈回来，看见我坐在这里，笑道：“小兄弟，你这是要请客啊。”
我被说得一头雾水，慌忙站起身。
任总抱歉说：“年轻人不懂事。”安排了离门最近的位置让我去坐。这个位置正对着我刚坐过的座位。
这一屋坐了十多个人，可能任总为了和余局长他们离得近些说话方便吧。
我依言坐下，也没多想。
任总却不肯坐刚才那个座位：“余局长年龄最大，咱们论齿排辈，一定请余局长上座。”
我才明白那是个“上座”，羞得面红耳赤，心虚的看了看两边有没有人嘲笑我露怯。然而我是个小角色，只要别咣当猝死在这里，绝对没人注意到我。
余局长也不肯：“这个座位在你来之前已经定好，就是留给你的，你是大企业家，上了多少税，为政府做了多少贡献！一定是你坐。我坐在这里餐具都摆放好了，烟灰缸也动过了，挪来挪去也不方便，必须听我的。”
任总说死不同意。
余局长又说：“任总不坐就让米总坐，米总远来是客，让客人当中坐。”
任总没吭声，老杨坐在米总下首，说道：“米总年纪轻轻已经这么成功，前途不可限量。既然余局长和任哥谦让，那劳烦米总主持一下。”
米总双手乱摇：“哪有主人不坐客人坐的道理！老兄们谦让归谦让，我做兄弟的哪能那么不懂事！更不敢坐啦。”
这个米总四十岁上下年纪，个头不高其貌不扬，一身西装笔挺，干练整洁。我不懂衣服的品牌质地，不过他的衣服和小富的看起来差不多，同样隐隐发亮。手上的表镶了不少钻，闪闪发光。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