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爷显然对四当家颇为敬畏,低着头回道:“爹,是余小封,我派人喊了他几次,让他帮忙去外面招待宾客,他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对我的命令视而不见。”
“可有此事?”
四当家看着墙边的三名仆人,那三名仆人立刻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余小封,你说。”
四当家看着地上的余小封,示意身边的手下上前把他扶起来,然后问道。
余小封头发凌乱,脸色颓唐地点了点头。今天是林家家主的大好日子,他一个小小的伴读书童,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哄闹事。
他的忍让没有打动四少爷,反而引得四少爷冷哼一声,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余小封,有我在,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
这么多年,四当家看着余小封长大,岂能不知这个娃娃的心性,心里暗叹一声,再次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余小封咬紧牙关,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四当家,是我不对,四少爷没有做错。”
闻言,四少爷脸上的怒气这才渐渐消褪,墙边的三名仆人也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小疯子没敢胡乱告状,否则他们就惨了。
四当家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有些过于软弱了。自己儿子欺负他的事自己岂能不知,但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与他的软弱不无关系,自己身为父亲,有心教导林子豪这个独子,却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辩护让自己无从下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开,不再管这些少年之间的小事,不过就在这时,一旁大管家的仆人阿狗颤颤巍巍地插话了。
“回四当家,余小封之所以抗命,其实……是有原因的。”
“嗯?”
四当家转身有些意外地看着阿狗,往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莽撞地插嘴过。
“有原因?你且说来听听!”
四当家威严地说道,让阿狗战战兢兢地点头回了句,“是!”。
“余小封是受了小人召唤才抗命的,是因为,大管家……去世了!”
“什么?”
众人齐齐一惊。
四当家满脸意外地看了看大管家的厢房,大踏步走了进去。其他人连忙跟在身后。
等走进卧房,众人这才发现,昔日的大管家此时生气全无地躺在床上,表情安详地已经咽气了。
“扑通”一声,那三名仆人和阿狗齐齐跪在地上,四当家身边的手下也低头默哀。
“大管家去世,为何不及时通报?”
四当家脸色涨红,看起来动了真怒。
“回四当家,大管家刚刚去世,就在一刻钟之前。余小封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跪在地上的阿狗老实回道,林子豪看着无声无息去世的大管家,脸上表情复杂,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模样。
那三名仆人仿佛意识到情况不妙,跪在地上再次瑟瑟发抖起来。
“传令下去,一日之后,厚葬大管家,先不要惊动其他人,以免惊了宾客!”
四当家不愧见多识广,立刻发号施令。
其中一名手下点头领命,然后离开了厢房。
“林子豪,在家主八十大寿之际带头闹事,罚其闭门思过三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四少爷意外地瞪着双眼,“可是爹,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我怎能不现身为爷爷祝寿?再说,明天大管家葬礼,我也不应该躲在屋里不露面吧?”
四当家皱了皱眉头,回道:“惩罚不可避免,至于闭门思过,就改为三天后开始吧。”
四少爷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回了句,“是!”
说完,他还不忘一一瞪了余小封和阿狗一眼。
“林子豪的三名仆人带头打人,不知悔改影响极大,打断腿脚,丢出林府以儆效尤!”
紧接着,四当家的一席话让跪在地上的三名仆人如坠冰窟,他们立刻哭天喊地地求饶起来。
四少爷脸色难看地看着四当家身边的手下把他们拖了出去,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三名仆人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门外,四当家铁面无私无动于衷。林子豪岂能不知道,父亲这是在杀鸡给猴看,他们三个是替自己背了黑锅。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怪他自己,不弄清事实就闹事。
可是阿狗碰见他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大管家去世了呀,余小封也没说。他们明明之知情,却瞒着这样的大事不禀报,这不是摆明了要算计他吗?
不对,这事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余小封和阿狗,自己上了他们的当了!
想到这里,四少爷带着杀人般的目光瞅了阿狗一眼,让阿狗看得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大管家为我林家兢兢业业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孤苦伶仃,下场如此凄惨,这是我林家的罪过啊!”
四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抹眼泪,阿狗和余小封在一旁泣不成声。
“从今天开始,余小封升为门子,不再担任伴读书童,算是我林家对大管家的一点慰藉吧!”
四当家转身看着余小封,神色哀伤地吩咐道,余小封不得不点头领命。
在林家干了这么多年,其实他明白,在府中门子虽然算不上什么有权职位,但却最吃香。许多仆人无不希望能混个门子的位子,好从中中饱私囊。
而且四当家显然还有另一个用意,把他调离四少爷身边,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免得四少爷隔三差五地老是找茬欺负他。
“阿狗在这里陪着大管家,其他人都去忙吧。先不要声张,我会一一通知其他当家来缅怀大管家,如果风声走漏惊动了宾客,我拿你们几个是问!”
四当家扫视众人一眼,威严地说道,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哀伤神色。
众人一一点头领命,他这才对着大管家的遗体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小院。
余小封双目泛红地看着大管家,跪在地上对他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哽咽着离开了。
在门口等了一会,四少爷和其他人也一一出来了,四少爷不冷不热地冲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还等我干嘛?没听见吗,你现在是门子,还不赶紧去招待客人?”
余小封安静地回了句,“是,少爷保重”,然后就沿着回廊向林府大门走去。
就在昨天,余小封还对今天满怀期待,甚至颇有些小激动,原本这是一个能看见县令县丞等大人物的好机会,而且还可能面对面地看一看清玄观的慧元真人,但沈伯突然间的去世,让他对这一切瞬间失去了兴趣,他顿时没了心情。
沈伯说的对,他之所以能在林家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全凭沈伯极力保护,但沈伯一走,他今后的路何去何从,是走是留,他却没了主意。
路上,他拿起腰间的香囊,除了那一千两银票的身外之物,这是沈伯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从今以后,他们就永远天人两隔了。
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和爷爷生死别离的时候,鼻子一酸,他差点又落下泪来。
他躲在水池旁边的假山后面,悄悄擦干眼泪,这才走了出来,来到侧花园,边走边看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来往的宾客被仆人引着在林府中走动,一个个看起来穿金戴银好不豪奢,这些都是中都县有头有脸的权贵人物,余小封一个也不认识。
来到大门口,余小封这才意识到今天的林府有多热闹,成群结队的百姓远远围在林府门口,东张西望地在看热闹,就连门口的乞丐都比平时多了好几倍。